把自己的血直接掺进他的药食,趁药性反噬,割开了行露的胸膛与气管。
行露的荇芼大约也死在那个时候。
被欺压而不得反抗的灵魂,被虐待而无法逃脱的肉体,终于在那一天得到自由。
行露叫女孩荇芼,她是他取索无厌的触手可及之物。
行露以为自己可以死,却没想到被鸿鳞的妻子救回。
人真奇怪。犯错时一味堕落,为求生无所不用其极;
悔过时痛弃前尘,为赎罪心甘情愿下十二层地狱。
“你回来看我死吗,但死的人会是你的朋友,抱歉。”行露从容的外表不掩为难。
“停步,莫靠近了!那人危险!”夔龙着急,握剑向惊女的背影呼喊。
“不求原谅,但我的事还未做完。若怒火烧得你无法自抑……”
角雀出鞘,熠熠生辉。怜惜与愧疚杂合在行露脸上。
“喂!背负仇怨的又不止她一个人,你自说自话个什么劲!”长剑立刃,心中焦虑,从天下第一手下抢人,夔龙既不安又蠢动。
“放心,事毕,我与你同死。”行露对缓步而来的“荇芼”说话。
月下白衣出手。
从无如此缠绵的剑意,也无如此慈悲的杀机。
“有没有搞错!认错还杀人!讲不讲道理啊!”青衣也闪动,这是他此生最快的一剑。
一剑死,一剑生。
两剑相碰,生死交缠。
行露重伤初愈,夔龙以命相搏,竟然是不相上下。
惊女终于停下脚步。
角雀被挡在她颈侧三寸,削断一绺鬓发,无法再进一厘。
“熟悉的招式,你是那个人的儿子。”行露神色如常,似乎并不惊讶这个结果。
“天下第一,名不虚传。”夔龙勉力微笑,凝视着角雀的寒锋。
沉默许久的惊女动了,她仰视白衣的剑客。
她却认不出这个人。
他很像行露。不论是头发,还是眼睛,还是声音,都非常像行露。
可是他也太不“行露”了。
他看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同情,这是行露绝不会有的情绪。
惊女既开心又恍惚。她在他眼里不再是物品了。
原来的行露真的死掉了。
她看着他,不能分辨他是谁。
惊女只好问:
“你来给行露报仇吗?”
楼阁之上,鸿鳞摊开卷轴,划去一个名字。
夔龙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雎鸠的翎,旋即释然一笑,向后倒去。
“我竟然忘了,我也有一条血海深仇。”
五年前,父子反目,他为支援渊底而来,被行露放过,但没救下那个女孩。
十二年前,夔龙族上下齐心,偷袭先岭老祖,没想到夺药失手,让人丢了性命,害他唯一的孙女心神有缺,双腿残疾,被输才子强娶。
再早一点,行露委托先岭老人,炼制压抑血毒的丹药。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今夜山下灯火通明,武林盟的人无可成眠。
山上还演着几十年未曾落幕的戏码。睢舞在暗处捂脸哀嚎,泪流满面。鸿鳞挡住照耀她的月光,绝美的面容流露出一丝悲戚。
夔龙意识的最后,是惊女的怀抱,他想再为她挡下行露的杀招,却只是想一想而已。
也罢,即时是向下的坠落,也未必不可当一场鸿程。
《向下鸿程万里》完
初稿于2018年4月
二稿于2020年4月
三稿于2021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