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对两军都艰难至极的战争,这是周琰第一次跟北方军在海上打仗,双方纠缠了半天之久,打得两败俱伤,乾军折损近乎一半的人。
周琰杀了对面两位主帅,齐军溃败逃亡。在杀第二个主帅时,一时疏忽,被痛失主帅后近乎发狂的弓箭手瞄上。
乱箭齐发之下,没有人能能全身而退,他身上多处被火箭射中,最后船还被炸翻了。他先是受伤再又不幸落水,伤口浸入海水中,那一瞬间疼得他差点昏厥过去。
落入别人的包围圈,能逃出生天已经是万幸。
乾军向南部撤退,好在之前埋伏在沿途的障碍已经全部清扫,至少不会再担心遭到埋伏。
周琰在出海转入内河道之后,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随即他突然在船舷外晕倒,整整昏迷了两天。
军中的大夫被吓得魂都快没了,大夫彻夜手在他身边,每隔几个时辰查看他的伤势。
等周琰醒来的时候,航船已经抵达长江下游的停泊口,周围围了一圈大夫,个个小脸煞白,惊恐地看着他。周琰自己表示没什么大事,不需要所有人围着他转,让他们散开,继续按照原地计划撤退。
大夫摸着一脑门的汗,他的表情可不像周琰那么轻松,上岸之后他们寻找到了太山脚下一处僻静的山林下寨,大夫立即检查了一遍周琰的伤口,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不要乱动,躺着休息。
周琰非常配合,甚至可以称得上温顺,大夫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让躺着就绝不动一下。大夫感动得简直要落泪,甚至还有一点高兴,命令长官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让长官听自己的摆布就更爽了。
周琰不想得罪大夫,主要是怕大夫多嘴,免得他回去跟夙鸣打小报告,所以言听计从。
大夫跟周琰混熟了,胆子也变得大起来,某天入夜他给周琰换药,说起前些日子他受伤的情形。周琰昏迷之后突发高烧,冷汗把衣服都浸透了,又喂不进任何水,他还以为要出大事,于是立即在停泊处,派人快马传了消息前去姑苏。
周琰瞬间脸色惨白,他当即爬起来揪住大夫:“你瞎传什么消息?我还没死呢!”
“啊?”
大夫眉毛往两侧斜向下倒去,他理直气壮地教训周琰:“这是人之常情,你在外有什么三长两短,理应让家人知晓!”
周琰突然爬起来,一阵头晕目眩,他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已经听到了夙鸣的痛骂声。
夙鸣绝对,绝对会非常生气。
“这有什么可说的?”
“自琅琊到姑苏,前后时间算起来,你在外已有两月有余。一封家书也不传回去,这怎么能行?”大夫捋着胡子,絮絮叨叨地说,“如此不通人情,恐让人心寒呐。”
“又不是什么好事。”周琰嘟哝了一句。
“能有消息就是好事,你的家人日日夜夜盼着你回去,对他们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此外皆不足道也。”
“胜败乃兵家常事,打仗有输有赢,出门在外,你心里装着几万大军,可你的家人心里却只有你一个人。”
周琰无法反驳,他突然有些恍惚,夙鸣现在也在想我吗?
“你呀,哎……”大夫连连叹气,他虽然是个治病的,但此时忍不住兼职做起了心理疏导,他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态开导周琰,试图挽救他脑补出的周琰风雨飘摇的婚姻。
周琰是有家室的,他略有耳闻,但这几天下来他觉得周琰实在是太闷了,他可以整整一天什么话都不说。
他哪里找来的老婆?
该不会是政治联姻吧?那更不得了,没有爱情的婚姻就像一盘散沙,他这样迟早离了不可。
“你还年轻。”所有自诩为长辈的人一旦这么开口,下一句不管是什么,都有同一句潜台词,你得听我的。
“我们上了年纪,老夫老妻凑合着过呗,还能离了咋的。但年轻人还有许多选择的余地,若是无趣地过一辈子,岂不是耽搁了人家?”
“我们好得很!”
周琰总算是听出来哪里不对劲了,不过他懒得辩驳,只是回了一句,“你怎么不把战败的事也说了?”
“这自然是一并要说的。”大夫乐呵呵地笑起来,他示意周琰不要激动,倒霉的事情肯定是要一起说出去,他怎么可能忘记这茬呢。
大夫看周琰哆嗦了一下,又瞥见周琰瞪了他一眼。
大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周琰莫名其妙地想,你又知道了?
“你不要觉得在外头报喜不报忧,就能让人安心了。无论你在外头过得好不好,挂念你人都会一直惦记着你。”大夫笑了起来,“最怕的,就是你什么都不肯说。你的家人提心吊胆,每天在家中等着你的消息,你也得为家里人考虑是不是?”
大夫拍着周琰的肩膀,示意他听自己的准没错。
周琰想了想,让大夫给他拿一张竹简过来,他给夙鸣写封信,写完,他托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姑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