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想到那晚刘昊捏着啤酒罐下了木床,也是这种维护段争的姿态。一个性格腼腆的老大哥,竟然好言求他往后多多包容段争——真是好兄弟,一个模子里的装蒜护短。
不久之后,天空轰隆两声,一场暴雨让居民楼前的那把木架子告了终。它倒得很慢,架子头上飘着一张红床单,吸水多了,它不堪重负,几乎是带着木架一起倒下。
屋里,小九是被雷声惊醒。他之前疲惫昏睡,醒来眼前乌沉沉的一片,转转眼珠,总算想起自身处境。他浑身都疼,尤其胸口和小腿,麻涨涨的,好像骨头也错了位。他下意识伸手想摸,但忘记自己还被反绑着胳膊,于是好容易支起的身体又噗通倒地,但他眨一眨眼,掉不出半滴眼泪。
天色昏暗,屋里也没有点灯,小九改成趴地匍匐的姿态,小心地挪动,结果一头撞在桌角。身体翻滚又压着充血的双手,他嘴里含着布块,呼吸已然有些困难。但他还在不停地往外爬,一会儿撞到置物架,一会儿绊脚摔跤。折腾许久,他背靠着墙壁坐起身,似乎将连着阳台的拉门踢开了,夹着雨丝的狂风灌进他的领口,眼前的布条很快shi透,重甸甸地往下坠。
可先跌倒的还是小九。他赤脚滚进积水的阳台,仰面卧倒,又在一阵费力地咳嗽后,靠着扶手站起身,然后微微踮脚,后tun够上阳台扶杆。身体没有任何支撑点,他好像侧身骑着一匹僵死的小马。
暴雨迅猛,小九坐在阳台扶手,不自觉地迎面去接,雨水打在他脸上,将黑色的布条一点一点地往下拽。他冷得直打哆嗦,雨和风接替抽击着他的后背前胸,一下重击,他忽地往后倾倒,好险小腿勾住栏杆,身体往外仰了一半,他才发觉原来自己后背空空荡荡。
只差一点气力,他就能轻而易举地翻过阳台,掉下三楼。但他在想段争。他还是惦记着那件被自己落下的汗衫。
雨声掩盖了门被推开的动静,小九看不清是谁在靠近,因为夜色把他的眼睛吃掉了,他就笔挺挺地坐在扶杆上,一副即刻就要向后倒去的姿势。
“哥哥。”有人在喊。
是谁?
就在那瞬间,布条承受不住雨水的重量,仿佛有千斤重,刮过小九的鼻梁,沉进他的脖颈。他终于能睁开眼,望去那道立在拉门边的身影。
那人说:“哥哥,太危险了,到我这儿来。”
——不是段争。
但同时,一道刺眼的灯光猛然穿过雨幕,又紧接着刺穿背对雨帘的小九。随后是尖锐的刹车声。
小九呆呆的,脑袋低垂在胸口,眼睛睁不分明,但能看清楼底那辆摩托,和这时也抬起望来的面孔。
“山山。”他小声呢喃。
段争单脚踩地,手里的头盔盛满雨水。他身上是一件不防水的黑色外套,头顶罩着连帽,雨水沿着发根淌过脸颊。他仰头静静地凝望小九,车前灯叫雨丝切得寂寂的,也把他下半张脸掩得昏暗。
他来接我了,小九想。刹那间,他好像被雨水灌满,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翻去,就快倾倒在夜色的雨幕里——但他没有。
是晏知山上前一步环抱他的腰腹。他们交叠着倒进阳台的积水,小九仰面凄厉地尖叫,但那束车灯倏地熄灭了。
抱着人回到室内,晏知山以嘴唇试探陆谭的额头,果真滚烫。特助见此,立即将大衣取来裹住陆谭,正想询问是否找人来接,却不想晏知山直接把陆谭抱起,动作粗鲁地将他死死锁在怀里。路过门口,晏知山又往战战兢兢的吴汇金心窝猛踹一脚,便脚步不停地下了楼,连上车那几步路也忘记打伞,钻进后座,喝令司机立马回华来。同时他状似无意地往窗外一瞥。楼前寂然,所有痕迹都被雨水冲刷。
陆谭浑身是伤,加上淋雨,一时间高烧不退。晏知山特意帮他换过干衣才出门,正赤着上身擦水,听人敲门,特助询问是否将吴汇金带进来。他抬眼瞧着镜子,一边极快地套上衬衣,扭了两颗扣子,一边推门出去。
大厅正中,吴汇金同样浑身shi透,但他没有时间整理清洗,原先不过坐立难安,等晏知山一出现,他没法控制腿软,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晏知山望着客厅屏幕上卧房的监控,陆谭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嘴唇青白,脸色chao红。他佯装不懂:“跪我做什麽,站起来。”
吴汇金牙齿打颤:“我坐着,坐着就好,坐地上。”
“你帮我找到人,我哪有让你随便坐地上的道理,”晏知山将桌上的眼镜拾起,轻轻架上鼻梁,“找张椅子给他。”
套房里这时只剩一个特助,他搬来椅子,不知有意无意,准确地卡进吴汇金的膝窝。吴汇金受惊后坐,恰好坐进坐垫柔软的靠背椅里。他心里发慌,说道:“我身上都shi了,会弄脏椅子,还是不坐——”
“你不愿意坐?”晏知山抬头,“不给我面子?”
“没有没有,不是这个意思。”吴汇金急忙摇头。
“那行,随便你吧。”
拿捏不准他的心意,吴汇金惴惴难安。正想借机离开,不想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