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唐小杰,昨晚他在外头闲逛到半夜,凌晨才回家,这时兀自撑着脸面不肯主动低头,遇上更不多搭理人的段争,两人冷脸对冷脸地处在一个屋檐下,偏偏小九无知无觉的,一会儿和段争卿卿我我,一会儿又和唐小杰紧挨在一块儿。
趁着段争进洗手间,唐小杰小声问道:“他昨天欺负你了?”
小九嘴巴鼓鼓的,在嚼东西,也不回答,低头玩着手指。
“问你话呢,他昨天是不是摸你了,还往你这里插东西了?”唐小杰往自己后tun乱七八糟一指,看小九两眼放光,喜滋滋地点头,还陶醉地合起双手放在脸边,忍不住气得哽咽,“你完了,你完了!你把自己推深坑里去了知不知道。待在段争身边,他玩腻了你还好说,但现在怎麽收场,说不定今天程东阳的人就冲进来把你掳走了——这次你还能逃跑?你索性把命搭给段争好了,现在还多带我一条命。害人Jing。”
小九惶惶瞧他:“不要哭。”
“我哭你个鬼!”唐小杰恨道,“我知道你喜欢他,死皮赖脸都想跟着他对吧,但是人家不要你呀,他高高在上的,看你就像看只蚂蚁——看都看不到!我白对你好了,你什麽都不用听我的,等真出了事,你就跟着他一块殉情好了。”
对他说的话一知半解,小九情不自禁坐远一些,但仍然望着他,争辩道:“山山对我好的。”
“他哪儿——”
“好的,”小九笨拙地拍拍胸口,脑袋依恋地贴向手背,视线被拽歪了,他盯着虚空的一点,不住地强调,“山山很好的,不要说山山。”
“他好,然后呢,再发生昨天的事你不怕?程东阳你不怕?那个姓晏的来找你,你也不怕?”
小九茫然。
“所以你知道什麽,”唐小杰说,“你连段争是谁都不知道,就想为他挡棍挡枪?他稀罕吗?说不准你和我在他眼里就是当枪靶子用的,我和他合租那麽几年都摸不透他的心思,你就能了?少做春秋大梦。”
唐小杰的目光跳过小九的肩膀,投去立在洗手间门口的段争身上。他们对视,互不相让,但打断唐小杰满腔志气的是挤在中间的小九。只见他腾地起身,生气得肩膀发抖,身体前倾一下,缩回去,再前倾,像是正在调动他贫瘠的词汇库,好和唐小杰争上一嘴。但他太笨了,脑袋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四脚的小人在尖叫。他气得站也站不稳,扭头怒冲冲地拾了唐小杰一包烟,举高了想丢到地上,但姿势保持半天,到底没扔成。
他将烟盒放回桌面,低头小心抠着烟盒发皱的角,说:“不要说山山。”
唐小杰半天吁出一口长气,眼睛从段争身上挪走,不咸不淡地应一声:“哦。”
“你也是好的,”小九说,“但是不可以那麽说。”
“你这是警告我还是求我?”唐小杰非哭非笑,“要我说,你才是蠢得没边呢。”
话完,他将烟盒一指弹远,捞了门口的外套出门,留下一句“晚上别留门”就跑得无影无踪。
愣愣转过头,小九瞧着段争,看他抬高手说:“给我。”
说的是那盒被小九抠了角的烟。
要论津市有名的销金窟,三五家排行,还得属赛乐居第一。日据时期外国人投资经营的欢乐所,即使后来上头易主,也难免沾的是股洋腥味。酒店舞厅是明面生意,入了所谓会员制才有下到第三阶的万能钥匙,拳场赌厅一应俱全,常有贵客穿着正装来,衣不蔽体地回,结果无家可归。
赛乐居大东家挂的是程东阳,实际统筹经营的是他手下一位女客,徐霏霏。真就像她姓的,徐来徐去,赛乐居一办几十年,她也转眼成了半老徐娘,还得靠张嘴皮子教训手里心思不端正的女客。
徐霏霏一口烟抽得急,广东口音瘪在嘴边,横成凄厉的叫声:“人哪,你藏哪儿去了?”
茉莉侧身坐在梳妆镜前摆弄手指,听闻一声不吭。
“我问你,你把晏知山的人藏哪儿去了?”
“没藏。”茉莉短促应道。
“没藏,好,你没藏,”徐霏霏手撑着前额原地转一圈,飞掀的裙摆几乎撩去茉莉膝头,“还想着骗我,你骗吧,你继续骗——都叫人抓着辫子了,你还当你藏得严严实实呢,我两颗牙都跟着你笑没了!”
茉莉不想和她对面,支着手肘换一头,镜子里是徐霏霏凶猛抽烟的脸,两颊凹得死死的,像是骨架上不过堪堪架了一层皮:“你用不着管,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说得真轻巧,哪天你得罪了哪个老板人物,是谁给擦屁股,谁给你收拾烂摊子?说得真简单,你的事,你可真有本事。”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茉莉恨声,“他几次羞辱我,当我是什麽,ji女还是婊子——我得出口气。”
“你可真有本事。”
“随你骂我,我知道我做得鲁莽,但他那天——我恨不得杀了他。”
“进了赛乐居,还想握着自尊心,我说过你迟早有一天要闯祸,”徐霏霏靠近了,“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