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那声纯是逗他,唐小杰当然明白是谁的手笔,不禁心说段争貌似情场风流,实际手嘴都不大灵光,甜言蜜语听不着,那双手也只会挥拳勾脸。床上哪,恐怕连温存都不要,直接是抓着傻子头发将人往死里干的。拖来椅子坐在小九身边,唐小杰拦走他的饭碗,见中间被挖空了,就拿勺子将饭重新翻松,又舀两勺鱼汤,再把碗推回去,却是面朝段争说道:“待会儿把头发剪了吧,推刀和剪子家里都有。给他剃个光头得了。”
挺好,不是没想过。小九垂着眼皮喝汤,脸颊鼻尖各粘了两粒米饭。唐小杰见着,伸手替他把碎发往耳后随意一挽,笑他像个小姑娘,吃口饭都得打理头发。桌底下又故意使坏,踢了小九一脚问道:“等等给你剃光头好不好?干脆一次抄得干净点,你好直接去庙里当和尚,还能省了这口饭。”
小九呆呆瞧他,听不懂。他的汤匙把饭捞得满满当当,嘴巴一口塞不进,他想拿手帮忙,又想起先前段争抓他手腕,于是脑袋垂得更低了,直把盛的米饭抖掉一半,才张嘴吞进汤匙。
身边段争和唐小杰在聊些什麽,貌似不大轻松,他更听不明白。直到一碗汤泡饭挖得见底,碗壁最后几粒米饭都叫他刮得一干二净,这就是结束了。他记着唐小杰教他吃完饭要把碗筷收拾,怀里将碗抱得紧紧的,再放进水槽,水流开得好大,溅了他一身的水。
后面段争上来,胳膊越过他,将水流旋小,于是变成滴滴答答。楼上是阮阿姐和一门住户在喊话,女人笑声混作一团,沪语里头夹着宁波话,楼底又是一通客家人和苏州人的打探,好像这整栋楼里都被女人给塞满了,各自的房子里装不下,便挤到他们三楼年轻人的窗前。
水珠盛在指甲缝,小九闭着眼睛在听,身前是快将他全然挡住的段争,就好像一张牢牢的防护罩。情难自禁,他踮了脚,是被这张防护罩给熏得晕晕然,恍恍惚。他在闭眼里爽快一回,眼睛睁着总是含了春意,不自觉地往前靠,但段争手指将他的额头抵着,越抵越远,几乎要他的后背倒进盛满洗碗水的水槽里。这姿势又叫他们下身紧贴。小九扶住边沿,半边头发被水流沾shi,他大腿细微地蹭动,段争很快就松了手。
饭后,唐小杰果真说干就干。不过家里的剪子有些生锈,剪张纸都剪不利索,他就去楼上阮阿姐那儿借。之前几个阿姐隔着窗喊话,本来是搓麻三缺一,这下一呼百应,空旷旷的房里摆了三桌麻将,其中有两个男青年,都是极眼生的脸。
唐小杰表明来意,阮阿姐叼着烟给他翻柜子。客厅里的旧木柜都沾着灰尘,一打就满天飞,呛得其他阿姐连声咳嗽,啐唐小杰这回专来讨人嫌,想着好东西了才肯上来看看。唐小杰混在女人堆里不讨好,只得连连赔笑。
折腾好一会儿,总算往只小木匣里翻出一柄小铲刀和一把反光的剪子,他笑着讨,阮阿姐却把剪子往背后一藏,鼻子里喷出口烟,刻意要为难他:“先把话说明白,要剪子做什麽?”
“拿剪子,当然剪东西了。”
“剪谁的东西?”
“还能是谁的东西,我们那不就两三个男人。”
“那就不好使了,这剪子剪了你们男人的东西,我们还能用?”阮阿姐腾手夹着烟,身边助威瞧戏的女伴跟着笑作一团,纷纷附和。
平常要只有阮阿姐一个人,唐小杰应付起来不是难事,偏偏这回与她同站一边的是七八个与她相仿的女人,一人一张嘴,一张嘴一句话,像滚沸的油,他就是油里煎熬的黄鱼,被翻来覆去地炸,那把剪子又怎麽也抢不到手。
阮阿姐笑着闪躲,就是不肯给他,臂膊下的rou晃得直抖:“剪头发,你当我能信?剪的究竟是哪里的毛,你清楚呀。”
“真是剪头发,不然你和我下去看嘛。”唐小杰汗流浃背。
“我才不下去。要真下去,说不定就在你们房里找见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连出门两步路都得打着伞哪,照一点太阳都不成,真是见光就死的女鬼了?”
“哦,上回那个啊,我们都不认识,”唐小杰睁眼撒谎,“谁知道她怎麽就跑我们那儿来了,像得失心疯似的。”
“你真不认识?”
“不认识。”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现在好借我剪子了吧?”
阮阿姐吃地一笑,将剪子扔进他怀里:“拿去!给谁剪头发的?”
唐小杰说:“小九麽。”
身边阿姐插嘴:“就是你说的那个‘好囡囡’啊。我看他真是小丫头,你回去扒了他裤子好好看看,究竟有没有东西的,不然怎麽和以前小姑娘一样,连家里大门都不敢迈一步。有时候也出来走走,我们一群人还会把他拆了骨头吃掉呀?”
言毕又是一阵哄笑。
唐小杰生怕她们聊着又有新花样,赶忙撤退。关门前抬头望一眼,阮阿姐手肘抵着木柜,正凝目望向桌上牌局,忽地,她笑了笑,也不知道是笑的什麽。
这点扯皮的工夫,唐小杰奔下楼来,屋里段争正闭目养神,小九靠在他背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