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靠上来。段争就势往床边一倒,手臂横在额头挡住视线,只是露出一张嘴,被小九难耐地吸咬。突然,一只手伸进段争的裤缝,准确无误地贴住他后臀那块从未被造访的地盘。
段争霍然睁眼,一把掐住小九的脖颈,逼得他惶惶收手,连忙滚到一边。可他却把那只沾着段争气味的手放在嘴里嘬吸,又贴到脸边颈侧,痴迷似的喃喃自语。
就这回,昨晚的夜色重叠过来,段争终于从一阵不合时宜的幻象里醒透了。
近黄昏时,唐小杰抱着一大捧红黄蓝的野花回家。小九正抱着膝盖坐在那张单人沙发,说是看电视,实际两眼发直,头发也乱七八糟地拢在头顶,扎成一把随意的小辫子,一面梳得紧绷,一面又落了一小缕,总之模样看上去滑稽又可怜。
“我回来路上撞见熟人了,阿云,你认不认识的?”唐小杰把花分成两束,分别插进两只洗净的塑料瓶里,一面闲聊道,“我看他穿得还是小名牌呢,问了才知道,他找着下家,这些天都不怎麽去东园了——听他说,昨晚他见过段争,说是段争去找他的。也是,他前些晚上不也常去,东园多少囝仔都等着他呢——小九,你有没有在听?”
小九发愣,只在他提到“段争”时稍有反应,但也很快安静下来。
没指望傻子能对答些什麽,唐小杰自顾自地往下说,三言两语就将阿云拆了个空:“他嘛,比起其他人,确实和段争要更亲密一些。不过他也知道段争定不了心的,他们俩不过某些时候碰在一块儿消磨时间,应该算朋友吧,更准确说,是互取所需的朋友。朋友你懂麽,什麽是朋友?兄弟呢,你知道什麽是兄弟吗?”
小九望着他,脸颊一动一动的,好像滚着一堆的话。
唐小杰头也不抬,继续摆弄那两束蔫巴巴的野花:“朋友和兄弟不一样,朋友能有一堆,但兄弟说不定就一两个,两三个。不过这和同胞的亲兄弟就更不一样了。亲兄弟嘛,这辈子都斩不断的血缘,想撇掉关系,只有两个人一起回到娘胎,提前把对方脐带给咬断,干脆连生都别生,才好把往后的孽缘全部抛开。”
“弟弟。”小九自语。
“你有兄弟吗?”唐小杰问,“亲兄弟,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或者是姊妹,兄弟姊妹都行。你有吗?”
小九噩噩摇头,又即刻反悔,脑袋点得快从脖子的切口上掉下来。有的,有的,一个小小的男孩儿,从透明的箱子里抱出来,他也被举得高高的,是整间屋子里第一个见着那条小生命的人。但他当时也太小了,连父亲的膝盖都不及,一见着弟弟,只是扯着嗓子嚎哭,怕的是插在弟弟身上的管子要将他再夺走,他好不容易从肚皮里爬出来,千万不好再走了。他做哥哥的哭着抱住父亲的脖子,说别走别走,弟弟来过,不要在走了。可是后来,弟弟还是走了。
醉酒的晕眩让唐小杰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我有,我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大哥。我还记得我小弟刚出生就那麽大点,都没有我当时半截胳膊长。小孩子生下来都这样,小小的一点,黑红黑红的,都很丑。那你说他之前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是什麽样子,豆芽菜,还是蝌蚪那样?但今天,就今天——我把他搅烂了。”
小九呆呆望着他,无法接收他眼里涌动的热泪究竟为的什麽,为他早逝的母亲和大哥,还是多年不得相见的小弟小妹,又或者是那个尚未成形的肉芽。唐小杰全身涨红,酒醉发挥功效,他跌坐在地嚎啕大哭,眼泪淌进脖子里,哭得就好像当年抱着父亲哀求的小九。
小九滚下沙发,跪倒在唐小杰脚边。他好像也喝醉了,酒醉里沿着昏沉沉的记忆跑回二十年前。有的,我有弟弟的。他终于想起那句话,比起家庭姓名更重要的话,他怎麽就忘记了:“我的弟弟是山山,山山是弟弟。他在这里,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