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怀里抱着莲蓬头躲在墙角,听闻怯生生地瞅他,被热水烫得红通通的手指尖按着胸口,显然也是被吓着了。脚趾还在淌血,他一点儿不知道疼,只在唐小杰上前的时候下意识将脚往后面藏,一团肉泡得发白,实在惨不忍睹。
唐小杰撇嘴:“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当你掉眼泪我会心疼呀,屁嘞,我小弟有你那麽大的时候我都照他脑门儿揍,要不是看你本来就是个傻子,我和段争也不会留你在这儿。收你要钱的呀,你要吃饭洗澡,没准再生个病——就像现在,水费电费医药费,哪个不得多加。偏偏你又是个穷光蛋,身上半分钱都摸不着,估计就是没人要的小乞丐,从哪家鸭店跑出来的,是不是?”
“哦——经理都没来呢,就是在顶楼栽了跟头,”小古掰着笔帽,“其实我还有听到一点消息,这两天酒店总有大把人进进出出,好像是因为那客人在找——”
小九呜呜地叫,泪珠子直往下滚。
小九眼泪是不再掉了,声音还是细细的:“山山呢。”
“嘶,段争!”段争听见动静回头,小古站在餐厅另一边朝他拉脖子。他顺眼一看,昨晚那位没等着一通电话的年轻女客正朝这款款走来。
总算定神看清那人是小九,唐小杰一颗心快跳出口又塞回肚里,他劈头就骂:“你要死啊!会不会出声!”
段争低头换新餐单,小古等一会儿不听他问,又撇嘴接道:“是给客人一烟灰缸砸脚边,她被砸蒙了,还在客人跟前就吓得直哭。这次有的苦头给她吃,人就得有自知之明,该不该你的你还不知道?段争,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听懂了听懂了。”
“不过,”小古喘口气道,“我听阿雅说那客人脾气可一点都说不上好,昨晚让我们空等一场不说,老总领人上去,最后居然是给轰出门的。后来那套房里又出来两三个保镖样的人,长得好壮,可能有一个半你呢——都是给他骂出门的。我让阿雅早点找人给她换了,她偏不肯,就一心想傍上个金龟婿好飞上枝头,这几天巴巴地往顶楼去,结果呢,今早就躲在后厨哭呢。”
“我知道,听懂了,现在问你这是谁,你给我点信息我好帮你找人啊。”
“偷讲什麽闲话呢。”领班远远瞧见他们挨在一块儿动嘴皮。等她一靠近,小古忙抱着餐单走开,她只见段争正握笔做功课。今天餐厅有新品,许多菜名都得用英文多报一通。他办事谨慎,每回都会提前做准备,人是不声不响,心思倒很细。她朝他点点头,意在鼓励,转而进了后厨。
神情,任凭他说的故事多好笑或多惊世骇俗,到段争这儿也就是个被扯开了嘴的氢气球,噗的一声,多麽沉稳悠长的震撼力,放得一干二净。但这回小古要说的故事还真有点意思,兜来转去,也和经理脱不了关系。他说酒店昨天住进一位来头大得不得了的新客,据说和官家有关系,挂的名头却是外地来的商客,总之派头猛得很。顶楼往下的两层包得满当,保镖站了一大屋,特意指的侍应生服务,普通员工还不给进呢。
“山山。”
“珊珊珊珊,烦死了,你复读机啊只会说
小九像是终于感觉到那股脚趾起,直沿进心口的烧痛感,眼泪不由得掉得更凶。湿漉漉的脸颊紧贴沙发靠背,往上黏着湿印。他喉咙里滚着含糊不清的呓语,习惯性抱在胸口的手攀住靠背,唐小杰凑得近了才听出他在喊山山。
“珊珊珊珊,到底是谁,你外边的干爹小妈,还是你家里人?”唐小杰杵他下巴,训诫道,“我听你就这麽喊段争,提醒你啊,学乖点儿,段争最烦人黏黏糊糊,多少伴儿就是这样分的。你要是哪里还有干娘或者相好,跟我说,我给你把人找来,尽早领走。”
不比段争是三班倒,没准半夜睡着就得强醒来赶着伺候人去,唐小杰是固定的上午排班晚上念校,余下那点休息时间紧巴巴,他一半掰给休息,另外一半就用来和一众富婆干娘“联络感情”。他十二点赶回家,扭着两条腿憋尿,将身上汗衫胡乱一扯,连跑带跳地奔进洗手间。好容易将体内存货一扫而空,他正舒服地打着尿颤,忽而感觉后背热乎乎,转头见旁边的莲蓬头底下蹲着个人影,他吓得大叫一声,裤链都没想着要拉,鸟探头露在外边,和满脸无辜的傻子对了个正脸。
唐小杰腾地起身:“妈的,我还想跟傻子套话。行,你爱喊谁就喊去,总有一天被段争搞得半死不活你就知道麻烦。没准儿他昨晚和程东阳就想把你转卖到另一个场子去呢,你怕不怕?”
“山山。”
“……”
“山山。”
小九固执地重复:“山山。”
“今天主餐是这块,你留意。”段争头也不抬。
唐小杰三分怒气都叫他扭扭捏捏的姿态给磨没了。他夺走莲蓬头,将小九带去客厅,往段争屋里翻出一盒子碘酒和绷带,给人抹药裹紧。中途下巴险些被叫疼的小九掀翻,他气得直接将人绑着,等那只伤脚被裹成馒头才松开,眼对着小九哭红的脸啐道:“你还知道疼啊,我以为你傻得连疼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