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看到眼睛都疼了。
然后希尔南队长拉起了我的手。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走回到的城堡。
这些天希尔南队长逼我吃饭、逼我睡觉。我第一次知道一个小Jing灵没有晚安吻也能照常长大。我不再做梦了,一个都不做了。后来即使希尔南队长要求我,我也睡不着觉。我脱下鞋子溜去小森林里练习剑术,好像这样就能隔空为梅斯罗斯殿下他们挡开隐藏的危险。月光下的小森林是银白色的。夜并不黑暗,树皮的纹路都能看清晰。
一股无形的力量推着我向深处走、向繁茂处走,像是透明的丝带在牵引。我用剑一路做着简单的记号,直到剑落在空处——一棵老树的中心被蛀空了,是个树洞。树皮上被人刻过字又抹去了一部分。仍看得清的部分刻着“多尔露明”和一颗小小的心,我凑近仔细去看那个被用尖锐利器反复划过的区域刻的是什么,然后发现那是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单词——“希姆凛”——它原本被刻得太深太深了,所以无论后来再剐蹭多少遍,都还残存着泛白的纹路,像是不甘忘记自己曾那么严重地被伤害过,又那么鲜明地存在过。
我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剑,重新描刻起希——姆——凛。贴着多尔露明的那颗小小的心似乎在月光下微微跳动着,对我说着:把希姆凛还给我......把希姆凛还给我......不然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我听从了——多么合理的要求。
踏着月光,我顺利地原路返回了,森林并没有多留我。希姆凛的深冬并没有冻冷我的赤足,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悄悄回到城堡门口。
希尔南队长竟在门口等我。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没有害怕,我没有道歉。他银色的长发似是月光化下来的一部分,我迷蒙地感觉他本来就应当在这里,在这个月夜里,好像我们只是恰好碰到了。他明亮的目光向下扫到我赤裸的脚,二话不说脱下外套,整个裹住我抱了起来。他怀里的温度融开了我冻结的情绪,我无声地流了一路的眼泪,洇shi了布料。被环抱的感觉那么熟悉,抱我的却不再是梅斯罗斯殿下和玛格洛尔殿下。
他稳稳地把我放回我的床上,擦干净我脚底的泥土,给我盖好被子,甚至还把小面包掖进了我的被窝。我对他说了对不起。
“哭出声,你会感觉好一点。”他的眼神再真诚不过。
“他们会回来吗?”
“我不确定。”
“那......我......我还在这里......做什么?”哭泣的感觉并不好,像是在吞咽空气做成的拳头,那很疼。
“等他们回来。”
“我好害怕......”这样的我不会使梅斯罗斯殿下骄傲,但我撑不住了。我每天都好害怕。我害怕带血的梦,我害怕书房里的他们,同时害怕失去偶尔令我害怕的他们......
希尔南队长再次抱紧了我,他笨拙地重复:我想他们会回来的,我想他们会的。哭出来吧,哭出来吧,小家伙......
我几乎在他怀里睡着了。
不知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的边缘,我听到希尔南队长生涩地轻声唱起了一首关于小星星的歌。
第6章 效忠
冬日在消逝。
不等梅斯罗斯殿下和玛格洛尔殿下回来,痛苦的消息便已经从瞭望塔传遍了希姆凛——凯勒巩、卡兰希尔和库茹芬殿下没有回来,两位安巴茹萨殿下牵着哥哥们的马。凯勒巩殿下钟爱的白驹的哀鸣响彻要塞,它背上再也不会有一位金发的殿下爱它如挚友、顾护它如婴孩,不远万里把它从海的另一端带到新的家。
凯勒巩殿下承诺过我他大哥会平安回来,他没有欺骗我,可自己却不再回来,我将永远亏欠他。我还没送过卡兰希尔殿下像样的礼物去回报他的慷慨温柔,也永远来不及成长到能和库茹芬殿下学习锻造的年纪了。我不敢想象失去他们对梅斯罗斯殿下他们又意味着什么。他们又共享过多少秘密、达成过多少心愿,他们多少次让彼此笑过、哭过,有多少本应解释却从未开口的话,有多少约定要一起去做却从未成行的事......它们都和三位殿下没有回来,并将永不归来。
当梅斯罗斯殿下领着部队回到希姆凛,我几乎不敢望向他的眼睛,我害怕那里被刻骨的悲伤斥满,从此再也装不下我的半点影子。可他却坚定地看向流泪的我。他说:“路因尼尔,他们的死没有违背自己的意志,并非所有的死都值得一滴眼泪。”
我不明白他,却开始理解库茹芬殿下的话——“即使他离开我,我也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他。”我为梅斯罗斯殿下能回到我身边而在默念着一次次地把生命献给伊露维塔,祂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拿,我在每一个无梦的夜晚都承诺过祂。我看到梅斯罗斯殿下越过我的肩膀远远地向希尔南队长点头致意。
可是玛格洛尔殿下率殿后部队来到我身边时我却分明看到了他脸上干涸的泪痕。我失控般抱紧他,勒疼他。他亲吻我,他想为我擦去眼泪,却说自己的手太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