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男人忽地一阵嘲笑:“也是,你位置坐得是最高的,怎么会懂我们这些底层员工的难处。”
顿了顿,男人怒视秦照,激动得嗓音发颤:“像你这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根本没吃过什么苦。通通都是万恶的资本,该死,该死!”
符舟闻声看过去。
一个破口大骂的男人。和一个一脸恐惧躲在男人身后,揪着男人衣角紧闭嘴巴的孩子……这幅场景她从没遇到过。
刚才在车上,因为距离近,所有对话符舟都听得清楚。
只这时男人的骂声,让她尤觉刺耳。她内心清楚感知到,自己此刻是在替秦照不甘。所以她张了口意欲反驳。
但她身侧,秦照先出了声:“不过是被裁员,这你就觉得苦了?看来苦这个字的分量在你眼里还是太轻了。”
秦照声音很轻,话语却像是承受着重量。
几步迈开,他走到男人身前,高高的个子和沉稳的气势都压了男人一截。
男人不甘示弱,还想再骂,却见秦照稍稍倾身过来。用一个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细微声音说:“我不是什么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
“我是才像你孩子这么大时,就被打掉牙掺着血往肚里吞的人。”
“……”
说这话的时候,秦照没去看男人,也没去看男人身后的孩子。
他眼里疾速卷过的风暴,没有一个人瞧得着。
倏忽间,旁边有风不过打了个卷儿。
男人脸色一白,原本对着秦照的气焰就全都跌得没影。
秦照也很快退开两步。
他最后告诉男人:“留下你,对那些靠自己能力通过考核的人不公平。”
“带孩子回家吧。”
此后再没多说,秦照转身示意符舟上车。
车子开进小区,一路行往别墅。
后排座位上,符舟盯着秦照嘴角,担心地说:“秦先生,你嘴角破了,待会儿我给你上药。脸上很快会肿,也做一下冰敷。”
“……嗯。”
秦照有些沉默,点了点头。
回到别墅后,李管家很快拿来医药箱。
符舟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给秦照处理伤口。
消毒上药毕竟都刺激创面,符舟每一个动作都落得很轻。
可尽管如此,符舟还是注意到秦照紧抿着薄唇,神色不大对劲。她轻问:“是我弄痛了你吗?”
秦照一直低垂的目光终于抬了抬。
“你不想说些什么?”
符舟反问:“我该说些什么?”
这时天色已晚了。
别墅灯火通明,尤其客厅透亮的光线,将秦照眼中的落寞映照得一览无余。
符舟赶忙解释:“秦先生,我的意思是,你之前告诉过我,让我不要随意过问你的事……”
说这话时,符舟的声音越来越小。
直到秦照低沉的嗓音松松软软地荡进她耳内,如同一根柔软的雀羽拨弄着她心弦。
他说:“可是我现在,想要你过问。”
第11章 受如水泡(一) 有温度的感觉会不会更……
对于秦照眼中的落寞,出于心理医生的职业判断,符舟知道自己应该给出怎样的回应。
他也许是想寻求安慰或者认可。
想了想,符舟一边拿医用棉签蘸了药膏给秦照嘴角上药,一边轻柔说道:“裁员的事,我知道你肯定有你的理由。何况没有哪家公司是不定期做人员变动的,优胜劣汰,物竞天择。这太正常了。”
“刚才那个男人没懂一个道理。他觉得他过得艰苦,可是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过得艰苦。”说到这,符舟顿了顿,目光如轻羽般上移,“还有些人,甚至从出生起就在受苦。”
她看着秦照的眼睛,两个人就这样在因为上药而变得尤其亲密的距离中纠缠视线。
秦照哑然,眼神止不住颤了颤。
他感受到符舟呼吸的热息,更因她的话语戳了心窝。
“可是,人在受苦的时候,抱怨和祈求不会有用。”符舟继续说,“更好的方式是从中汲取,从中领悟和成长。这其中,有辩证统一的关系……我曾经就是因为内心困苦,所以更坚定了成为心理医生的信念。”
白色清凉的药膏被均匀涂抹在秦照嘴角,一点点化开,吸收。
上完了药,符舟稍稍退开一点距离,直视秦照:“秦先生,我相信你也一样。”
刚才逛的超市所在的那个商业片区,是秦照开发的。
旁边还有个办公区,最高的那栋大厦,是秦照的公司。
……
虽然难以想象秦照倒底是通过了多少努力和挣扎才得到这些成就,但符舟笃定,那个刚才被指责没有吃过苦的人,其实最懂得苦的滋味。
她想给开他一个疏解的口。当然,混混街的日子极可能是禁忌,她碰不得,也问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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