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见她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便开始打坐聚灵,待墨色更沉一些。然后他起身理了理衣冠,调顺气息,在夜色掩藏下缓缓走向那座城。
自接到余生示警的信件后,一直让远山感到困惑的许多碎片终于有了连接的趋势,他开始着重调查与巫师组织和西北处怪异事件相关的情报。还秘密将大鹏鸟召唤至此,借势俯察这片神秘的大地,期间也从不少渠道了解到了更多有用的信息。
这座孤城有着严格的人员管理制度,不是他一个陌生人可以轻易混入的地方。且此间高空禁制森严,地面却戒备稀松。要么他们算准了别人找不到,要么就是故布疑阵等着被人发现。虽说栾婶迷失在鬼城时被一个自称不是使者的人救了,栾婶以为是天神降临,远山却无法这么认为。那人对鬼城如此熟悉,还知晓栾吉和栾祥的名字,显然不是局外人。他第一次见栾婶,便认出了她……此事也很蹊跷,有待查证。
顺着一根抓在手中的线摸索下去,疑团越来越多了。这些碎片在他脑中如星罗棋布的石盘,尚还不能窥得全貌,却已可见些许关联。对于解惑而言,这或许是好事。
远山隐藏灵力,化身为风,悄无声息的贴近了月城。此时,城中箭楼上亮着一簇火光,悬浮于空,正熊熊燃烧。火光映照处,不见人影,看来是连值夜巡防也没有。他观望了一会,谨慎的贴着围墙外游走。没有人会对一阵微风起疑,然而,围墙之后一片静寂,既无人声,亦无鸟兽虫鸣,颇为不同寻常。若非已对月城有了大概的了解,还真让人怀疑此前的动静来源不是活人,而是孤魂野鬼。
正当此时——
一缕短促而凄厉的声音传来,像是野猫抓挠,又像是半大孩子的嘶号。这声音突兀而来,戛然而止,并不明晰,十分容易被忽视。不,不仅如此,普通人抑或是灵力修为中庸之辈都听不见这动静。那是从更高频的阵法里传出来的,只有灵识Jing纯度极高的人,才能捕捉到一丝偶然泄漏出来的声响。
人或兽?被困在阵法里?远山并不感到意外,此地本就已诡异至极了,不过既然被他听到了自然想要仔细探查个明白。
更深露重,月城里的寒气比鬼城积淀已久的森冷犹有过之,仿佛是白日里覆盖其上的阳气褪去,Yin气不再受限,便肆无忌惮的流淌盘桓。如此浓郁的Yin灵气息……实在是居心叵测。远山被裹挟其中,以防暴露,没有用灵力抵御,任冰寒透骨。
他小心的朝着那一瞬的线索飘去,在断断续续的土墙和起伏沙山遮蔽下走到了一间特别的、孤零零的屋子附近。表面上看,那就是一间由峭壁洞xue改造而成的普通屋子,特别之处在于:你看见它在那里却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仿佛它是黑暗本身。
那里被施了阵法,也正是由于阵法不寻常的灵息,远山才发现它,而奇怪的声音大概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东方开始泛起鱼肚白,远山思量了一会,决定天亮以后再做打算。
幸好这屋子偏居一隅,罕有人至,远山只需耗费少许灵力化形和屏息,还趁着晨间自然灵气充溢好生调理了一番。
白日里再看,岩壁上的屋子的确寻常不过。一扇老旧的木门,挂着一把绿锈斑斑的黄铜锁。木门底下开了个小洞,黑魆魆的,好似阳光照不进去。
远山曾经见过这样的阵法,像是某些秩序师为了拷问嘴硬的罪犯时使用的囚幽阵。布阵不难,全凭施术者自身灵力强弱。眼前这个,四周无人看守,大抵是不担心被囚者出逃。不过,既然昨夜有声音从其中传出,想来也不是太难破的程度。看来,要么是囚禁于内的他(它?)无力破阵,要么是他(它?)无足轻重。
临近正午时才看到一个灰衫的青年人拎着一份简单的餐食走来,他脚步声很轻,走路的姿态一看就受过严格的训练。
咚——咚——他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
远山隔的虽有些距离,却听得真切也看得真切。那青年人不知为何轻微皱着眉头,不是烦躁的表情,像是心有所忧。
“小楼,吃点东西吧。”
仍是无人应答。
“小楼?”青年人又叫了两声,淡淡的叹了口气,将餐饭从小洞里递进去。他没有马上缩回手,只是盯着那洞口短暂的发了一会呆,才站起身走了。
远山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切:里面那位……犯了什么事以至于用上囚幽阵?此阵法既然主要是为了审讯,必然不会令人好受,大多会用上对Jing神和**双重打击的方式,隔断时间再派人进去安抚诱导。那青年分明不是这样的角色,看起来只是个修灵的普通人,估摸着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里面叫小楼的多半比他还要小两岁。而且,那人语气和脸上的担忧也是真实的,绝不是对待敌人的态度。
静候深夜的这段时间,远山利用白昼的视野观察月城周遭。西北方向的无际冰原,如同天与地尽头的荒芜,说不清是众神遗忘之处还是无人染指的纯净之所。光辉降落其上,自由奔跑。
直至深更半夜,除了灰衫青年人,再也没有人来过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