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男女有别,哪怕管家已经年过五十,算是比较年轻的老人家,见了仅着里衣里裤的素玉,多少也该有些尴尬和回避。不过这会儿,管家的脸上没有尴尬,只有深悲巨痛,“素玉,老夫人叫你去将军的房间,马上。”
素玉见了管家的面色,不祥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出了什么事?”她不肯直接探问李去奢,她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管家不肯直接回答她,“去了就知道了,你快回房穿衣服吧,我走了。”说完,管家踏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关上房门,素玉跑回榻边,从摆放在榻边的衣架上取下衣裙,手忙脚乱地穿将起来。她想一眨眼就将衣裙穿好,可越是想快,穿得越慢,手哆嗦地怎么也系不上衣带。耳朵里,是一声声始自五更二点的开门鼓声。
好不容易穿好衣裙和鞋子,素玉拢了拢几天没敢放下来的发髻,去见老夫人。路上,素玉几次险些滑倒,还有两次结结实实地扑在了地上。从地上爬起来,她顾不上去拍身上的雪,去揉摔痛的地方,只是一径急急地向前走。
走了像有一万年那么久,素玉看到了李去奢居住的院子。好几个男女仆婢围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地向院子里张望。还没进院子,她就听见了老夫人凄楚的哭声。两条腿一软,素玉险些再次滑倒在地。
不可能!她忍着慌乱的心跳,用力推开围在门口的人,挤进院中,向李去奢居住的正房跑去,跑到门口的时候,她身子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在地。老夫人的哭声听得更真切了,“儿啊,你睁开眼看看为娘,你让我下半辈子去靠谁啊!”
素玉的呼吸随着心一起颤抖了,身子忽然有了千斤重,重得她爬不起来。目光不住微闪,她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
紧咬着牙关,双手撑着地,素玉一点点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迈进了李去奢的房间。绕过立在门口的屏风,下一刻,她如遭雷劈,呆立在原地。
她看见李去奢躺在睡榻上,面色惨白,一只手搭在榻边,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原本雪白的亵衣,几乎全变成了殷红色。榻尾的地上,躺着另一名受害者,代她守夜的婢女翠娘。翠娘侧卧在地上,死不瞑目,身下是一大滩变黑凝固了的血。
素玉直着眼睛,一步步走到李去奢的榻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床榻上的李去奢。李去奢像是睡着了,闭着眼睛。
素玉一眨眼,轻唤出声,“将军。”
没有回应。
再唤,“将军。”
还是没有回应,只有老夫人悲凉的哭声。眼睫轻闪,两串眼泪直直从素玉眼中掉了下来,砸在李去奢的脸上。
一点点弯曲了膝盖,在老夫人身边跪下来,素玉轻声道,“夫人,我来了。”话是对老夫人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李去奢。
老夫人转过脸,哭得红肿的脸上泪痕交错,“存俭他、存俭他被人害了。”
“谁害的?”素玉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脸。
“不知道。”老夫人不住抽泣,“开门鼓响,红叶来换翠娘,发现存俭和翠娘已经被害了。”
“报官了吗?”
老夫人摇头,“我想先让你看一眼存俭,再叫人去。”
二人说话时,管家和几名男家奴站在二人不远处。
来之前和刚进房,素玉怕得不行,这会儿素玉反倒不怕了——既不害怕,也不难过了,她的心里现出了林凭云的脸。
“夫人,”她对老夫人说,“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夫人说,请夫人叫其他人回避。”
老夫人狐疑地看着素玉,不明白素玉想跟自己说什么,不过还是顺着素玉的意思,告诉站在一旁的管家和家奴,“你们先出去。”
管家和家奴出去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老夫人问。
“有个人能救将军……”
老夫人怀疑素玉伤心过度,导致心智失了常,“素玉……”
素玉打断了老夫人,“我没疯。夫人你听我说,长安城里有个奇人能救将军……”
接着,她把在观音寺听到的对话和自己去道政坊找蝶梦馆,林凭云告诉她以命换命的事,一五一十地跟老夫人讲了一遍。
“所以,先不要报官,而且,也别让府里的人往外传,我这就去蝶梦馆。对了,”素玉又说,“我知道凶手是谁,是马夫利支何。三天前,他让我找机会杀了将军。夫人可以派人去利支何住的地方看看,如果他还在,就把他抓起来。”
“素玉……”老夫人既害怕又感动。害怕失去素玉,感动素玉为了救她儿子,竟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夫人,”素玉面色从容,“我这就回房梳洗,等我梳洗好了,还请夫人派个人跟我一起去蝶梦馆,”她的脸上现出了一点伤感的表情,“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
言外之意,如果她没机会再回来,还可以让别人把救李去奢的丸散膏丹,或是其它东西带回来。
“素玉……”老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