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又是人间好韶光,下头那些个由长辈带着进进出出拜见的年轻男女,一场春日宴过,明日的盛京城,媒婆怕是又要忙个脚不着地了。
演月坐了一会儿,发现还真没人察觉,便放开胆子,卧倒在了桃树枝丫上,昨日与星沉寻了整日的寺庙,就是没找到拜司命星君的。这些凡人就是没眼力劲儿,就知道拜财神、拜月老、拜送子娘娘,怎的就不知道拜一拜重华殿,那位掌管命格的仙君呢?
演月一边舒展筋骨,一边闭目养神,没多大会儿功夫,便听下头有人议论,说小顾大人要来后院拜见诸位夫人。
这下可热闹了。扑蝴蝶的忙敛了扇面,喝茶吃点心的忙整顿仪容,游湖的忙弃了小舟,喂鱼的忙散了鱼食…这些个还算好的,便在顾清辉进园子的路上,几步路的功夫,张家小姐偶遇,李家小姐跌倒,钱夫人截了前路要介绍自家侄女儿,还有泼了茶水的,掉了帕子的…堪称举步维艰。
哼,顾清辉,让你跟朵花儿似的,如今蝴蝶呀蜜蜂呀一拥而上,看你怎么收场。演月尚未意识到,自己气鼓鼓地冲顾清辉的方向做着鬼脸,却见顾清辉遥遥望了这桃树一眼,三言两语也不知说了什么,哄得那位截胡的夫人笑逐颜开,便径直向演月这里走来。
他看见了?哼,顾清辉又不是千里眼,走过树下的都没察觉,他隔着这么远…
“演月,下来吧,今日人多,不好失仪。”
哎,看了十几年的书,怎么眼神儿反倒比小时候还好。演月正准备跳下树去,一条腿才刚垂下去,便听下头又是一场新戏。
“小顾大人,怎在如此僻静之处赏花?”装偶遇?张家小姐已经演过了,谁那么没新意?低头一看,哟,冤家路窄,正是宋三姑娘,宋yin珠。
顾清辉不好说演月在树上,便想随口搪塞了去。哪知这宋三姑娘话痨似地说个没完,演月不好下去,只得继续坐在桃树上,百无聊赖,双脚晃荡,花瓣经不起摇曳,片片零落,倒是给下头二人,造了出才子佳人的幻境。
宋三姑娘正想着天助我也,连这桃树也不惜落尽花瓣,来衬她倾城美颜。
“小顾大人,小女亲手所绣的帕子,知大人喜欢青玉枝,故而…”佳人美目,含羞带怯,纤纤素手,捧了一块儿Jing致绢帕。
啧啧啧,送帕子这招早有人用过了,顾清辉怕是已经看腻味了。这些个闺阁小姐,看的话本子,都是同个作者写的不成?太没意思了…
演月上头还在嫌弃,下头宋三姑娘见顾清辉油盐不进,这才放了大招。
只见宋三姑娘先是踮了脚帮顾清辉拾发顶的桃花,趁顾清辉躲避,又上前一步要替他擦拭,顾清辉一再后退,却是退无可退,背抵假山,被宋三姑娘堵了出路。
演月惊得差点儿没栽下树去,宋三姑娘果真彪悍。
“小顾大人,也许你会觉得小女不知体统,有失贵女教养。但自来这世上,自己想要的,便需积极争取。我若唯唯诺诺待字闺中,他日怎知未来郎君是否良配。我心仪你,现下,也想知晓你的心意!”
没看出来啊,宋三姑娘如此豁得出去…撇开此举是否妥当,那番话倒是没错,女子拘于后院方寸,本就身不由己,许多事情不争不抢,便是砧板上的鱼rou,任人宰割,气运不佳的,只怕是哭都哭不出来。如今既问出了口,即便不成,此生也能少些遗憾吧。
顾清辉不悦地眯了迷眼睛,打开折扇挡在身前:“敢问宋三小姐,为何心仪在下?”
“样貌、品性、家世、前途,这四样,小顾大人全占齐了。我宋府乃是宰执门第,嫡女择婿,自然要挑最上乘的,如今你心疾痊愈,又是个中翘楚,若与宋府结亲,往后自然前途无量,如中天之月,众星捧之。”宋银珠眼中满是自信,世人自是都爱争名逐利、权势富贵的,她一个高门贵女屈尊相邀,又怎会有人拒绝。
顾清辉边听边留意树上演月,姑娘倒是惬意得很,就差把瓜子儿了吧。“宋三姑娘,既是宰执门第,便该谨守分寸,如此行径,只怕要叫宋大人蒙羞。”
宋三姑娘却是有恃无恐:“你是大善人,连陌路的流民也要接济一二,想必是真的心善。今日之事关乎两府体面,你断然不会外传。”
演月摇摇头,这宋三姑娘,见识是有些,决断也果敢,可是眼力不怎么样啊。顾清辉再不济,也不是那任人宰割的羔羊。善人就不能有点儿脾气?何况,他那心眼子多着呢。
顾清辉收了扇子,扇柄直抵宋三姑娘,许是气场一下全开,更换了个人似的,到叫宋yin珠不由自主像后退去:“在下很清楚,在下的样貌、品性、家世、前途,不过是仰仗了先人之功。若在下吃不饱穿不暖,还能有什么闲工夫附庸风雅,布善救济?若有朝一日,顾氏没落,在下势微,哪里还会有什么翩翩少年,天人之姿?待到那时,宋三姑娘可还会待我,如中天之月?”
“小顾大人可是话本子看多了?这人情世事,岂是一朝就能崩殂,何况背靠大树好乘凉,没落一说,全无可能。”
这宋三,跋扈是跋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