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玥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还是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了。
作为电影同行,尤其作为捉襟见肘的独立电影同行,她实在知道作品能走上这个颁奖台是多么的不容易。
独立电影人们各有各的难处。
比如这届获得“最佳观众纪录片奖”的作品,是中东的一家四口人在长达四年颠沛流离的难民路上,用三部手机拍摄的素材剪辑而成的。
导演到现在还没获得合法护照,没法前来参加影展,只能由主办方把奖杯寄过去。
政治灾难是特殊地区的艺术家们遇到的难题,而其他地区的电影人最普遍的困难都是缺乏资金。
想做好电影,没有钱真的太难了。
电影是艺术领域里最逃离不开铜臭味的。稍微了解电影制片的人都知道,电影里的每一分钟、每一个镜头,都是金钱在流淌。
时玥记得,之前工作室里有人向小橙打听去美国学电影的事,大家对国外电影专业昂贵的学费感到咂舌。
师父笑着说:“你们知道为什么电影专业的留学费用特别贵吗?我的教授曾经说过一句话:学费贵,就是为了让那些没钱的人在求学之路上就能迷途知返。”
可能这是一句笑话,但对于电影人而言,梦想没有金钱的支撑,根本没法存活。
而独立电影很多时候由于坚持自己的表达,不愿迎合大众的口味,不得不站在资本的对立面上。
就像他们的作品《南亭之夏》,影片里有不少关于人性的探讨、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死亡的关系……很多话题是商业电影不愿冒险去涉及的,然而他们还是从作品本身出发,去做了。
时玥他们在台下等着,等着,最佳编剧奖、电影艺术奖……
终于,到了最佳短片奖颁奖的时刻。
主持人念出获奖作品的名字:
“One Summer with the South Pavilion(《南亭之夏》)!”
时间好像静止了。
时玥看到前方屏幕画面定格在他们几人身上,耳边是人们热烈的掌声。
她的眼泪立即从眼眶涌出,淹没了眼前的一切……
真的获奖了。
他们努力了这么久,遭遇一次又一次撤资,搬进肮脏破旧的办公室,弹尽粮绝濒临破产,一次次被骂……然而今天,他们真的赢了。
这群怀揣梦想与技术的艺术家,作品终于在大洋彼岸得到了认可,被世界上最懂电影艺术的一群人鼓掌喝彩……
时玥擦着眼泪,感觉自己的工作室实在幸运,他们很幸运的在这里遇到了共鸣者,获得了成功。
但如果他们这次没有引起共鸣呢?就代表他们的作品没有价值吗?
并不是。
即使是梵高这样的天才,在活着的时候也是孤独的。
不被认可,不能代表作品就一文不值。
但是,肯定会因此穷困潦倒。
所以在人们看不见的背后,有多少励志拍出传世作品的电影人,为了获得投资,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初衷。
因为给你提供资金的人,是金主爸爸。
金主爸爸不是亲爸爸,他没有义务无条件给你提供钱财。
他需要看到利益。
当资本要求你根据大众的喜好和盈利的套路去更改故事的时候,你必须得服从要求。
艺术家们既想坚持自己的初衷,又想获得大众的认可,太艰难了。
这一刻她真的很感谢许洛斐。
还有驰早,还有田沐和雯子,还有工作室里所有的伙伴……
离开了他们每一个人的帮助,作品都不会获得这样的成功。
时玥流着眼泪轻轻推了一下旁边的师父,提醒他上台领奖。
来之前就说好的,这次由师父上台领奖和发表获奖感言。
师父本来想推脱,因为他觉得由时玥上台更利于宣传。时玥坚决不肯,说自己英语不好,说不了太长的句子。
于是师父走上台。
时玥、胡萱和小橙一边抹眼泪一边拼命鼓掌。
由师父上台领奖,工作室里所有人都是服气的。他们太知道师父为电影付出了多少。
他甘心离开商业电影大厂,甘心面对来自各方面的打压,他在女儿频繁生病的时候,抵押了房子换钱给他们发工资……
面对这么多磨难,师父对待电影却始终保持一颗赤子之心。
而且,他也坚持心中的道义,在时玥舆论风波时期,坚决不肯听投资方的,辞退她,保全项目。
在资本家眼里,师父可能不够聪明、不够圆滑、不擅长管理、不会阿谀奉承、不够八面玲珑……
而萤之森的每一位伙伴都对师父发自内心的尊重。他们每一个都敬佩他。敬佩他的技术,敬佩他对电影艺术的Jing湛与痴迷。
在工作室最难最落魄的时候,小伙伴们为什么不离不弃,就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