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州城,知州府。得知消息的蔡熠,仰天大笑。柳珺珺正来送茶点,问何事如此高兴。蔡熠语气却很悲怆。蔡夫人才知,她的阿熠并不是高兴,而是气极而笑。
蔡熠对着她愤慨道:“阿珺,你可知,如今西北战事都在哪些人手中?”柳珺珺一边沏茶,一边轻轻摇头。“秦凤路在押班李宪手中,河东路在种谔手中,新筑银川寨,明堂川、无定川一带驻军尽握给中事徐禧和留后李舜举之手。可那王珪无心边事,竟奉承说伐夏之事托与二李之手可无忧矣。你说,我该不该笑。”
士大夫不已保国为己任,而迎奉托于几个宦官之手,难怪连李舜举本人都看不起他。柳珺珺明白蔡熠难过甚么,可他又能怎么样呢?她只能转移话题:“阿熠,战事若起,国库可还宽裕?王相公辛苦这些年,去年一战去了十之七八罢。”
“七八倒不至于,只是湖荆水患刚起,若算上赈灾所备,西北军饷应不充裕。”说到这蔡熠又深深叹了一口气。柳珺珺也随着叹了一口气,蔡熠不忍,问为何,她幽幽地道:“妾本欲宽慰官人,岂止只是多了件忧心之事,当叹。”
蔡熠哈哈一笑:“夫人知晓为夫难处便好办,这几日清点下账务,看看能匀出几分来,送往湖荆。”
柳珺珺含笑点头。
不出几日,朝廷下发的调仓文书下来了。因刚送往汴京,如今的秀州仓十分寒碜。可愁坏了转运副使鲍易。鲍副使出身庐州没落士族,到他父辈已家贫如洗。可他却敏而好学,为了激励自己出人头地,故而给自己改了一个字:似照。寓意像同样与他出身微寒却成了一代文豪的鲍照一样,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可能是真出人头地了,官僚作风一点不比那些靠着恩荫做个清闲官的贵衙内少。所以才养了他现在这胖胖的体态,虽然体重过了,但穿着讲究,半点看不出出身寒微。蔡熠向来看不惯他的那番讲究的做派,于是,讽刺他道:“鲍副使,您抵了半个庐州,只要你肯拔一毛,还怕这秀州仓寒碜吗?”
这暗讽这么明显,若疑心鲍似照听不懂,那岂不更寒碜人了。鲍似照想发脾气又不敢得罪当好蔡、章二人,只得甩了甩衣袖:“哼,蔡大人清高,可还不是仗着两位执政撑腰才敢讽刺上官,咱们不过是一路人,莫要五十步笑百步。”
蔡熠脸色青黑,扭头不欲再伺候。
置气归置气,正事不能忘,回到府中,柳珺珺已算好了账目,能拿出来的银子都先拿出来了。还差了点。正发愁时,蔡云英送来了一个好点子。其实是个简单的法子,蔡熠自问: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秀州城不大。在大城市遍地的江南并不出名。它不如杭州繁华,不如扬州漂亮,更没有金陵的文化底蕴。可这里的人们生活富足,文娱活动丰富,崇尚人文,喜欢词赋。蔡云英的注意便是聚集秀州城豪绅,举办一场竞拍会。而竞拍之物是王国公的亲书作品。是前两年中秋宴上,樊玄子从王安石那要来的。
思索了一下,蔡熠觉得不妥,他家物件不少,可以卖的多了去了,何必要用国公的书作。这回该樊玄子出马了。他劝道:“与介甫相交这么些年,你还不了解这位国公么,莫说是拿他的诗作去卖了,便是拿他家地去卖他都不会理会。除了政事,他还在意的也已经化为黄土了。一些身外之物而已,也就你当宝。当然,与你府上那些玩物相比,还是介甫的散文宝贝些。”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对味儿呢?可你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无论如何,总算是劝住了。这事蔡熠不好亲自出面,只好由章杰出面,由毓秀书院牵线,对外发了请帖。如今这个小郎君,在秀州城的威望可不小哩。
物以稀为贵,只三份,都是王国公闲居金陵时的新作。有王安石的名头在,又有毓秀书院组织,章三郎主持,秀州城喜好风雅的豪绅纷纷解囊,竞拍会非常顺利。次日,秀州街头巷尾都传着王国公的诗作:金陵怀古系列和词作:桂枝香.金陵怀古。
第50章 不闻栀桂香如脂 生恨柳絮落花时
时光荏苒,光Yin转瞬即逝,云英长到十一岁时,出落得越发标志,琴艺也越发Jing湛。去岁则全大师将自己亲笔注释的由东汉文学家蔡邕所著的琴曲集《琴cao》传给了她。拿到书的时候她高兴又感伤。她知道,师兄要回山寺了。
则全大师临行前,蔡云英坚持将“琼响”送给了他。则全大师当然辞而不受,理由很充分,这是义海大师留给蔡云英的,而蔡云英的理由更无懈可击,她说:“师兄,这既是师傅留给我的,那我将它转赠于你,何故推辞?”
结果可想而知。阔别了樊玄子众人,则全大师带着“琼响”回了山寺。
章杰问蔡云英为什么把琴送给则全,明明她那么喜欢。她淡淡说:“师兄比我更需要它。”则全大师是义海大师收留的孤儿,从小音乐天赋突出,不然也不会成为义海大师的继承人。而琼响便是陪着则全大师长大的。听完故事,章杰看着妹妹的眼神又亮了一分,他柔声道:“君子成人之美。”樊玄子接过话语:“云儿,你真有林下之风。不愧是我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