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允泽面对这个结果,确实如他所说没有反对,只是变得更加沉默。
他的少年期结束得很快,亲生母亲去世,父亲重组家庭,两次家庭变故让他被迫迅速成长。
很快他就拥有了全新的家庭关系:一位继母,以及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
这年暑假,年级里组织了产学研结合的夏令营活动,校方显然很重视这届初中毕业生的发展,因此特意鼓励大家都踊跃参加,借此机会加强对名校的认识,开阔未来就业视野。
蔡允泽把这个消息告诉蔡卫国后,他默不作声地抽了一口烟。
“要交多少钱?”
“一千八。”
蔡卫国摸了摸自己口袋,面色十分窘迫:“你知道的,我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千来块……都给你胡阿姨拿去保管了,要不你问她要去?”
蔡允泽盯着他看了两秒:“好。”
他又去找胡倩,胡倩听完他的来意,拒绝得相当干脆:“你知道小涛有先天哮喘,上周又得了肺炎要做雾化,看病住院的开销很大,反正你夏令营去了也是玩的,你弟弟可是生命攸关的大事,我看还是算了吧?”
蔡允泽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缩:“我爸的钱呢?”
胡倩的声音立刻变得尖锐:“什么你爸的钱,你是在怀疑我有钱故意不给你?!”
“我说小泽,你也十五六岁了,怎么就不能多为家里考虑考虑?你爸爸挣钱不容易,能省的地方就得省着点花,由不得你这么糟蹋……”
邻居阿婆曾经偷偷拉着他,说胡倩面相看着不好相处,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让他心里有点数。
蔡允泽那时还不懂人性复杂,只能隐约感到对于未来的无力感。
“那行,我知道了。”
现在他终于懂了,于是没等胡倩说完,他态度冷淡地应了声,扭头就走。
胡倩一愣,紧接着就在后面骂骂咧咧,骂他“小兔崽子不知好歹”,说话相当难听。
而蔡卫国无能地拉住她的袖子,苦着脸哀求。
蔡允泽来到门外弄堂,深深吐出胸口的浊气。
天色Yin沉灰暗,狂风哀号着呼啸而过,头顶交错的电线和晾衣杆将视野切割成无数狭小的方块。
隔着一条马路,对面就是沪市最繁华的区域,现代摩登的高楼大厦像是隔着另一个世界那样光鲜亮丽,而他身处的楼道却堆满自行车和各种垃圾杂物,连空气都显得过分逼仄。
台风要来了。
少年的肩膀依旧单薄,身形也过分瘦弱。
但他明白,从此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
*
“喂,蔡允泽,你当我男朋友吧?”
白皙纤细的手掌按在蔡允泽的课桌上,将他的化学试卷压出一道难看的皱痕。
定睛看去,那双手的指甲上还涂着亮晶晶的粉嫩指甲油。
蔡允泽正在攻克最后一道大题,思路骤然被打断,神情不悦地抬头。
眼前的女生晃着小腿,肆无忌惮地坐在他前桌的桌面上,容貌姣好,神情骄纵。
在明令禁止不许烫头的高中校园里,她却偏偏留着栗色头发的梨花烫,还化了Jing致的淡妆,表情是目中无人的嚣张跋扈,明目张胆地对着心仪的男同学发出早恋宣言。
蔡允泽知道她,或许应该这么说,全校没有人不知道她。
刘诗婷,父亲是邻市赫赫有名的企业家,家里经营着全国规模最大的制伞企业,每年销量虽然比不上某nai茶连起来能绕地球一圈,但好歹也能卖出几亿把。
她是那种,从来不用为生计担忧,出生就赢在终点线的大小姐。
“抱歉,我没兴趣。”
蔡允泽重新低下头,去扯对方掌下的化学试卷。
刘诗婷却不肯放手:“你连试都没试,怎么就知道没兴趣?”
蔡允泽放学以后还有别的事情,对方这样胡搅蛮缠故意耽误他的时间,令他心情瞬间不好起来。
他脸上写满不耐烦,狭长的凤眼透过镜片,挑剔地望着她:“我们不认识吧?你看上我什么了?”
刘诗婷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旌摇荡,说话都磕巴一下:“看上你……你成绩好啊!”
这倒是大实话,她学习奇差无比,怎么也读不进书,是自家老爹贡献大笔择校费才能借读这所重点高中,蔡允泽却是实打实凭自己本事考进来的,而且每次大考小考,他的综合成绩在全校排名中从未掉出过前十。
他不光成绩优秀,行踪还神秘莫测,从不参加任何课外活动,同学们都以为他要么智商过人,要么就是天生热爱学习,只有蔡允泽自己清楚,他所有明面上的优秀都是每天挑灯夜读,靠着大量刷题生生拼出来的。
他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去学习,去做题,去考试。
因为对于寒门学子来说,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如果学习真的能改变人的命运,他会将这条道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