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陈姿曾让她打心眼里觉得慰藉。喻计程捧回影后时,她仍旧在毫无出头之日的女团里,日复一日,兢兢业业地练习,听到消息,特意请了假买好车票,用她力所能及的热闹,给了喻计程只属于密友的祝福。
她们相识于大学,彼时喻计程做着电影学院不知忧愁的学生,常去陈姿所在的酒吧喝酒,打工小妹的身世与梦想,就像聊胜于无的下酒佐料,等她喝遍了吧台上所有叫得出名字的特调之后,已经与陈姿做成了朋友。喻计程给她讲诺斯费拉图,讲卢米埃尔的纪实美学,甚至在安静的舞池里教她跳萨尔萨。于她而言,这段友情横竖算是消遣,随性大过经营,所以,即便听过陈姿从小的生长环境,和她那个毫无助力,只有拖累的家庭,喻计程仍鼓励她大胆逐梦,带她看这世界极美,却可能并不那么真实的一面。
她拿影后的那部片子叫《云中孤旅》,编剧是个半吊子诗人,几乎所有主创都得赠过他的一两篇大作。喻计程是个不得罪人的性子,编剧给她写的四五首小诗,她看懂看不懂都认真称好,其实戏拍完了,半句也想不起来。
那天陈姿从外地匆匆赶来,避开了一众蜂拥的媒体,将近深夜才和她约见在一家私人会所。喻计程去晚了,看见陈姿两手撑在腿边,安安静静坐着,桌上放着一小束花,走近了看,是喻计程喜欢的灯台百合,原产于非洲。她有些惊讶,再走近些,越过桌子坐在陈姿身旁,抬手捏了捏花瓣,是皱皮纸张的质感。喻计程笑了笑,什么啊,假花啊。
那一刻她突然没来由地想起了《云中孤旅》编剧写过的一句诗。
生命震颤于真实的欲望,我不渴慕那些,我渴慕梦与死亡。
耳边一声高高的“CUT”打断了喻计程的思路,她几乎是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那是闻橪的声音,她不常这么高声讲话,一出口就让人分辨得出其中不加掩饰的怒意。
那怒意的来源,正是此时站在许多机位中间,妆发凌乱的姚清清,她的脸上涂了几团迸溅状的血花,黑黑红红一片,让人看不清本来脸色。闻橪在中秋晚宴上说的话不假,节后的拍摄节奏已经悄然紧密起来,一天赶好几场戏算是常事。原本姚清清这个镜头,只有背影加一个远景侧颜,妆发又较为复杂,是可以用替身来完成的。谁知这女人敬业Jing神突然上线,执意亲自上阵,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遍,表现也不尽人意。
喻计程的小助理偷偷凑上来嚼舌根,姚清清这几天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直接从镇上搬回来了!连对人都变得客客气气的,早上我从她门前路过,居然塞给我一袋油条。
论起口风严谨,喻计程那个新司机显然段位高超,中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小助理和身边一干人等概不知情。实际上那天过后,姚清清除了一改趾高气昂的一贯作风,面对喻计程时,完全看不出什么不自然的地方。据司机后来猜测,她那天的Jing神状态似乎是有些失常的,外界的声音,场景变化,一概无法接收,至于独自流浪街头的狼狈凄惨,恐怕连记忆都不见得留有。
喻计程巴不得她一无所知,窥见一点简简单单的倒霉样子,可不是她的终极目的。
耳畔小助理还在喋喋不休念叨那袋油条,看着姚清清又一次扑倒在泥浆里的背影,感叹道,这人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演戏也一股认真劲儿,我倒是觉得之前的高贵冷艳也挺好的。不待喻计程开口,身后已经有一个嘲讽的声音传来,人啊,多在泥里滚一滚,才能懂靠人不如靠己。
两人一齐转头,身后发声的女演员恐怕刚到,只听见了助理的最后一句话,她和姚清清同期出道,向来不太对付,本来这句嘲讽也算潇洒,无奈自身咖位太低,又一看回过头来的是喻计程,顿时有些惊吓,尴尬地埋怨她怎么打扮成这副样子猫在角落。喻计程看得想笑,拢了拢破棉衣的宽大袖子,心道什么叫大隐隐于市。
她那句冷言冷语说的十分对人胃口,也侧面印证了喻计程听过的些许风声。小助理一遇八卦便智商上线,等女演员走远,低声感叹:姚清清这是……被金主撂了?见喻计程不置可否,不由得声音大了起来:nb啊!戏拍一半自起灶炉,咱们这剧组男女关系太乱了……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一句,男男关系也挺——喻计程一巴掌拍他嘴上,将那后半句话生生拍回了肚里,又手指一移戳了戳他鼓囊肚皮,问他这地方除了装油条,还能不能放点别的东西。
原来中秋节饭局散场后,喻计程曾暗中派他去调查那晚在吴博房中的人,小助理娱记出身,又在她身边跟了五年,酒店房间号都明明白白了,查这点东西不在话下。
当他挖出那个房间其实是梁知宥开的时候,一双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心里赞叹,喻计程无愧我辈楷模,随随便便吃个饭就能挖出这种猛料,简直是天下狗仔的祖宗。
梁知宥是谁??双料影帝国民电影咖,出道二十年没接过一部烂戏,眼下这电影一拍完,一半人都得是冲着他来看。
小助理品得有些上头,这样的人,原来中意吴博那一款啊,这俩人从风格到资历完全不像是一个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