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怀舟被逗得几乎笑出声来,立刻顺势接了,望着钟凌促狭道:“小郎君,你还不赶快付账?”
钟凌登时面红耳赤,差点把自己给呛死。他一面咳嗽,一面慌忙摸出钱袋来朝颜怀舟丢了过去。颜怀舟愈发得意,径自将手里的冰糖羹朝他嘴里喂上一勺:“尝尝甜么?”
那冰糖羹实在甜要将人给齁死了,钟凌含在嘴里皱着眉头咽下,又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勉强附和道:“甜得很。”
颜怀舟果然心花怒放,爽快地把钱袋扔给卖家,笑道:“难得我家郎君喜欢,便都赏给你吧。”
钟凌见他越说越不像话,但此际也顾不得再计较解释,只一味想快些将颜怀舟拉走,莫要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了。
卖糖水的伙计没料到他们出手居然如此大方,不由惊喜万分,捧着那钱袋在背后一叠声说着吉祥话:“多谢两位公子打赏,祝你们二位百年好合啊——!”
颜怀舟被他拽得踉踉跄跄,还不忘觑着他羞愤的表情大笑不止,直到被他狠狠瞪了几眼方才罢休。
再如此胡闹下去,万一真将钟凌惹得恼羞成怒,那就得不偿失了。颜怀舟颇为遗憾地想着,终于肯略作收敛,稍稍正经了一些。
只不过刚没走出多远,他又眼前一亮,停在一个投壶射箭的地方定住了步子。
那箭靶被做了手脚,是会左右来回晃动的,且晃动得全无章法,很难找到准头。但如果谁能够一击射中圆心,便可赢些摊位上的小玩意儿回去。
他少年时常常溜出来以此玩乐,隔了多年再见到这种场面,忍不住有些手痒,挑眉朝钟凌道:“怎么样,阿凌,要不要和我比上一把?”
钟凌原本对这种孩童把戏嗤之以鼻,但看颜怀舟连中几发,还不时冲他嘚瑟地挤眉弄眼,也被激起了几分争强好胜的心思,于是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弯弓,展臂搭箭,连看都未看,弹指便将它疾射而出。
只听“嗖”地一声,那利箭正中红心,激起身边一阵喝彩叫好之声。
两人一时玩得兴起,在这里逗留了许久,等离开的时候,已经赢来了满怀乱七八糟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抱都快抱不下了。
钟凌从未有过这般幼稚却又新奇的体验,脸上犹自挂着几分满足的微笑,随手将这些东西分给了身边眼巴巴瞅着他们的孩童。
颜怀舟则立在一旁望着他,忍不住从心底悄悄谓叹——他很久,没见过钟凌如此开怀的样子了。
其实,哪里会有人不向往自由随性的生活呢?可钟凌仿佛对这些东西生来就无欲无求。
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刻苦修行,便是奔波劳碌,还要兼顾着事事周全,片刻都不得放松。
但颜怀舟知道,在许多他看不见的地方,钟凌也一定会时常都觉得…很辛苦。
顽童们围拢过来又笑闹着散去,钟凌分完了手中的东西,只留了小小一个编织Jing巧的同心结,趁颜怀舟不注意偷偷藏在了自己怀里,而后转过头来,朝他愉悦地弯了弯眼睛:“现在我们去哪?”
颜怀舟收起思绪,对他笑道:“我们去找个清静的地方,等焰火吧。”
钟凌正有此意,两人便一同走出了夜市。
颜怀舟特地绕路带他去惊龙城中最负盛名的酒坊提了两坛美人醉,一手拎了,腾出另一只手拖住他飞奔起来。
一路略过屋脊,一路越来越幽静,直至整个城中最高处的屋顶,将满城灯火踩在脚下。
他们在屋顶坐了,对着朗月繁星,就着酒坛开怀畅饮。
最后两人都有些薄醉,肩挨着肩躺了下来。钟凌刚要说话,就看到颜怀舟冲他比了个手势,欣喜道:“阿凌——你看。”
夜幕中,大片大片的烟花突然在空中绽开,纷纷扬扬,美得不似人间。隐隐约约能听到远处有人发出一片惊奇的呼声,耀眼的金,瑰丽的紫,圆满的红,接二连三爆裂出炫目的光彩。
他看得有些痴了。
就在此时,颜怀舟枕着双臂,低低笑着,意有所指道:“阿凌,等以后世间烦扰的事情全都了了,我们便寻一个道侣,每天都过这样自在的日子。你觉得…好不好?”
钟凌的浅笑倏而僵在脸上,原本一颗雀跃跳动的心亦随着他这句话缓缓沉了下来。
颜怀舟的意思是…
以后,他会…有一个道侣么?
见他不答,颜怀舟又追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钟凌定定神,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颜怀舟自顾自道:“与自己心之所念的人一起枕山栖海,对月饮酒,不为俗事劳力劳心,岂不快哉?”
清风拂过屋脊,焰火炸裂的轰响声淹没了钟凌微不可闻的低语。
“为什么一定要是道侣呢。现在这样…难道不好吗?”
颜怀舟没有听清楚,扯着嗓子喊:“你说什么?”
钟凌对他笑了笑,强自稳下心境:“没什么。只是问你想寻一个什么样的道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