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入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楔子
一
不知多少次这样从梦中醒来,不知道自己是谁,身处何地。
“少爷,该起床了!”帘外传来侍女红蝉清脆的嗓音和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恍然,朝墨青慵懒地起身,着衣。
这里是北方有名的瓷器重镇,而朝家拥有当地最好的汝窑,其中又以青花瓷最富盛名。朝氏汝窑所烧的青花,釉色饱满均匀,雕工Jing致繁复,所产瓷器大多运往宫中。
然而,朝墨青,朝氏汝窑的第一继承人竟然从未成功地烧制出一件青花瓷。
父亲看着他摇头叹息,催生了缕缕银发,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小镇的大街小巷。
朝大少爷却依然骑着雕鞍白马,在花丛酒肆间流连,毫不在意人们怪异的目光。
“去江南吧。”女子在他身后幽幽呢喃,缠绕他的,是梦中熟悉的芬芳。
他猛地转身,冉冉檀香中,什么也没有。
“墨清,去一趟江南吧,不管怎样,我也不能看着你如此下去,”苍老的付清眼中充满绝望和无奈,“去吧,到那里,你叔父会照顾你的。”
照顾?朝墨青抿嘴冷笑。
这一走,怕是有去无回了吧。
朝家可以有无数子孙,却只能有一个继承人,而今,他已经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斜睨了一眼父亲那小妾怀中的胖弟弟,这里已经没有他的位置了,不是吗?
朝家人打了江南,都会成为最好的商人,从此落地生根,再不能回到故里。
出发地那日,朗朗晴空,天青云淡。
来送别的,只有他的侍女红蝉。
“公子,路上一切小心,我……”她忍泪低面,含羞敛眉。
“放心,我不会忘记我们的约定。”朝墨青不着痕迹地甩开红蝉牵着他衣袂的手,利落地翻身执辔上马,绝尘而去。
二
郁柳画桥,风帘翠幕,烟雨江南。
暮色转浓,他得尽快找到地方落脚,然而,这里车如流水马如龙,四方商贾云集,一时间,竟找不到可以借宿的客栈。
他独自牵着马,穿过一条条繁华热闹的街道,不知不觉,天幕已漆黑一片。
陋巷,静夜。风中隐约传来驼铃阵阵,渺渺如仙乐。
“来了。”女子空灵飘忽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如魔音般瞬间夺去了他所有意识,然后,他便坠入了一个恬淡的梦里。梦中的女子扬指抚琴,低yin浅唱,娥眉微挑时,乍然,朱丝弦断!
“奈何知音少……”女子的叹息声渐行渐远。
他猛然清醒,再次映入眼中的竟是重重纱幔,朱漆木梁。一鹅黄衫的侍女守在他床边,小心伺候着。
“这是哪儿?”
“江南朝府。少爷醒了就去拜见老爷吧,他在西偏殿等你。”侍女恭敬地答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分明记得自己莫名其妙地晕倒在暗巷,如何转瞬又躺在了尚有一江之隔的朝府?
“少爷是夜里在门前被发现的……”说罢,欲言又止。
暗无星辰的凉夜,清冷的石板上,犹如尸体一般躺在石狮旁的少年,结结实实地让出来倒夜香的老仆吓了一跳,这一叫,就惊起了府里无数灯火。
少爷系在腰际的玉璜,晶莹剔透,朝氏家徽清晰可见。
于是一夜之间,朝府天翻地覆。
如豆烛火下,一封尺素,朝大老爷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眸光明灭不定。
三
朝晋元同他的数代祖先一样有着罕见的经商才能,短短数十载,他已成为江南一带屈指可数的巨贾。然而,直到他年华老去,鬓角斑白,依然膝下无子,万贯家财几乎面临无人继承的尴尬境地。
朝墨青的到来,如同一石入水,激起千层雪浪。
下人们纷纷猜测,他将会成为他们的少主人,于是对他格外尊敬起来。
此时,朝墨青烦闷地将一叠账本远远挪开,盯着窗外袅袅婷婷的细柳,眉峰微敛。自从见过朝晋元,他便被迫接受了与以往全然不同的教育和严格非常的管束,朝晋元甚至每天从繁忙的事务中来看他的功课。他生性桀骜不驯,浪荡不羁,如何奈得住此等寂寞,于是心中的郁结越来越深。
只是,这里毕竟不是他的家,容不得他丝毫的任性妄为。
账本突然唰啦啦的散落一地,头顶Yin云笼罩,他心里悚然一惊,抬眼一看,朝晋元正面色Yin沉地望着自己,狭长漆黑的眸子里却尽是嘲讽之色。
“墨青,难怪你烧制不出一件好的青花,因为你从未想过做好任何一件事。”不理会朝墨青眼里无法压抑的怒火,他接着说,“既然如此,我送你一样东西。”
说罢,他长袖一挥,身后的侍女立刻双手奉上一个Jing致的木匣。
“打开它。”他语气慵懒地命令道,半眯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微澜。
看到匣中之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