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驶过轨道,起伏着,他的指尖也跟着微抖。桌上放着牛nai和面包,包装崭新,还没开封。
腿上搁着背包,梁彰紧握手机,平静后又泄愤似的摁下手机的按键,屏幕依然没有亮起。
昨晚给向裴发过最后一条短信,尹航就拆掉了他手机后面的电池,还给了他一个空壳。
梁彰气得不行,又无处发泄,晚上闷在卧铺里掉了几滴眼泪。
掉眼泪也没用,尹航熟视无睹,没痛揍他一顿已是通情达理,梁彰委屈之余又害怕,时刻担心他舅舅刀子般凌厉的眼神。
后半夜梁彰不知怎的稀里糊涂睡了过去,脸颊被眼泪弄得干干的,梦里全是向裴。
梁彰梦到他坐上火车,向裴站在铁轨上,默默看着他,不说话,就那样一直看着。
他想要透过梁彰看到什么?
火车站的灯光切割开他和向裴,梁彰想要打开车窗,无济于事,他只能用力拍打窗户。
广播在提醒火车即将出发,向裴迈动脚步朝着梁彰这边过来,梁彰起身,他想要下车,但火车已经开始前进。
他看到向裴的眼睛在闪烁,嘴里说些什么,梁彰奋力想要听清,但什么都听不到。
等到向裴的身影在他眼中化成一个点,梁彰才反应过来,向裴应该是在说:“不要走。”
不要走。
梦的真实度不亚于现实,梁彰再也无法入睡。
在离开向裴的第一秒,他就开始想他。一想到他,梁彰就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吃点东西,不要饿死。”
尹航食指弯曲,指节敲击桌面,不耐地提醒。
梁彰没理他,嘴唇很干,胃部的确传达出饿意。不过胃饿了,脑子还不饿,他转了个身体,躺下背对着尹航。
瞧出梁彰还在负气,无声的抗议。尹航不大乐意:“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你跑出家快两个月了你知不知道,你爸妈担心得都快要发疯了!”他忍不住想去揪梁彰的耳朵,让他转过来,“要不是我这次来昼城出差刚好遇见你,我看你是一辈子不打算回家了。”
梁彰还是没吭声,头又往里缩了缩。
尹航一向很能说,梁彰自知争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情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他想逃避,尹航却要把事情论个清楚。
“你听到我说话没?现在怎么变哑巴了,但是我看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给我转过来,听到没有?”
火车上人多,又是早晨,尹航没控制好音量,车厢里起了抱怨声,他连连道歉,戳了下梁彰的背,低声催促:“快点。”
梁彰憋屈一夜了,以前和现在埋在心底的压抑跟火山爆发一样全喷出来,他坐直身体,咬紧嘴唇,脸上一阵红。
尹航有些愣,梁彰表情多了点倔劲,这是以往不会在他脸上看到的。
梁彰压低声音:“回去过什么样的生活?每天五点爬起来背书,没有休息的时间,我连睡觉吃饭都觉得是恩赐。考试退后一点点就会被骂一无是处,人际关系被他们盯得死死的,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想了什么事无巨细他们全都要知道!”
梁彰猛地用胳膊遮住眼睛,吸了吸鼻涕:“我不想回去过这样的生活有错吗?我又不是说不回去了,我只是不想而已。他们生了我,难道就可以随便规划我的人生吗?”
尹航吞咽口水,略微无措,眼睁睁看着梁彰怨气满满的眼,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摆弄手里的绿色的糖纸。
从上车到现在,梁彰手里一直攥着那糖纸,不曾松开过。
尹航疑惑,一张糖纸,既不漂亮也不特别,梁彰却像对待珍宝一样。
他和梁彰差十多岁,不算太大的差距,小时候梁彰还会来找他摆谈心事。他是他的舅舅,但更像朋友。
不知何时起,梁彰不再对他畅所欲言,面上时常挂着疲惫,逢年过节也只能窥探到他眼底的黑眼圈,吃饭时都昏昏欲睡。
尹航不止一次同他姐姐谈起过教育方式,他的姐姐总是义正严辞地说她是为了梁彰好。
是啊,为他好,好到或许会毁了他。
他说不出谴责的话,揉了揉梁彰的头发,短寸很扎手,他苦涩不已,怒气烟消云散。
“怎么把头发给剃了,不嫌难看?”
梁彰触碰着头发,想起向裴。
“不丑,”梁彰用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他说这样好看一些。”
回南川的路途好像很快,梁彰在摇晃中惊醒,南川已经到了。
尹航拖着行李走在前面,梁彰背着包,仍云里雾里,踩在南川的土地上,那样不真实。
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一草一木都在梁彰心中留下痕迹。南川的天蓝得透彻,南川的空气很粘稠。
车站门口有人在吆喝着去哪去哪,都是梁彰熟悉的街道,他穿行而过,肩上的包愈发有重量,无情压着他。
周围不再有许多高楼,梁彰意识到,他是真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