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电视正播琼瑶的剧,女主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出来,撕心裂肺的。
梁彰把身份证放在桌上推过去:“一个单人间。”
“住几晚?”
“两晚。”
那阿姨头也不抬,把面前的瓜子壳山轻松扫到一边,手向下“刷刷”拍了几下,空气里瞬间扬起白色的屑。她甩给梁彰一个发黄的记事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和数字。
“把名字和身份证登上,”她起身在旁边的墙上取下一串钥匙递给梁彰,“2204房间,二楼左转。”
旅馆楼梯是木质的,走起来直响,能听到腐朽木头的摩擦声。楼道的墙皮一看就是用白漆重刷了无数次,颜色深浅不一,每一块都是分割开的,最底下是淡蓝色,最上面又是白色,还被黄色小广告盖住大部分。
2204房间的门牌垮了一半,梁彰扭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极chaoshi的气味,从四面八方涌来,顷刻间就把他包围住。
好在味道虽重,但床rou眼看上去还算整洁,至少白得发亮。
梁彰放好行李,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被子质感很硬,磨得他皮肤有些发痒,或许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平躺了有十分钟,梁彰试图把自己放进云中,让思想浮起来。
昼城好像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没有流落街头的艺术家,也没有背吉他走在柏油马路上的歌手,只有露大腿的姐姐或者阿姨,墙皮斑驳的小旅馆。他翻过身,把侧脸埋进被褥里,房间里很安静,外面却很吵闹,有人在唱歌。
刚进来时外面还没这么热闹,像突然被注入了活力。
也是,任何一个城市的红灯区都该是热闹非凡,放纵又隐秘的。
除了男歌手嘶哑激烈的声音外,还有乐器伴奏的声响。梁彰站在窗前向下望,看到一支乐队在旅馆门前演奏,主唱留卷卷的长发,蓬松得像只泰迪,吉他手和贝斯手站在他两侧。
梁彰不懂乐队,更不懂摇滚,只觉得主唱在那拼了命用嗓子吼带劲儿,仿佛下一秒心脏都要吼出来了。摇滚的确有无形的穿透力。
长发和乐队,两种事物联系在一起,梁彰突然想起了向裴。
也不知为什么,火车上的一面之缘给梁彰留了这么深的印象,或许是向裴的长相天生让人会记住。
又恍惚间想到向裴左耳的耳钉,在阳光下很闪,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梁彰却记不清了。
摇滚乐队还在挥洒汗水,梁彰在上面听得不过瘾,打算下楼去。
面对面听主唱唱歌确实更带感,梁彰的汗毛尽竖,身体里的血ye全燃起来了,咕噜咕噜冒泡。
燥热的摇滚乐使夏天更热,就该让人大汗淋漓。乐队前面摆了片布,上面洒了零零碎碎的花色钞票,浅绿色和硬币占了多数,但这丝毫没影响到主唱沉浸于音乐中。
看得人不多,都是露膀子的年轻人。梁彰没忍住冲动,往布上扔了五块钱,扔完又后悔,但又没脸捡回去。
“好听吧?”
冷不溜秋旁边冒出个女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香水味。
梁彰下意识朝旁边躲,看到他身边多出了个女人。
她看起来很眼熟,梁彰想了半天,原来是之前对他抛过媚眼的女人。
近看她,她脸上的粉全部浮了起来,眼圈晕得像熊猫,耳垂上挂两只夸张的银色圆耳圈,波浪头发上别粉色的发夹。
看梁彰一脸吃惊抗拒的表情,女人露出洁白的牙齿:“放心吧小弟弟,我不是来找你做生意的。”
笑声很好听,跟她浮夸的外表完全不符。
梁彰咳嗽一声,假装十分有底气:“我没怕。”
女人又笑:“谁说你怕了?”
梁彰:“...”
“你刚来我就看见你了,这么帅的小伙子,穿得也好,怎么看也不像来这地方找乐子的。怎么,跟家里人吵架啦?”女人八卦地凑过来,假睫毛忽闪忽闪的。
梁彰怀疑他脸上是不是就写着“离家出走”几个大字,怎么走到哪儿别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偷跑出来的。
他没说话,冷着脸侧过头。
也不是歧视这行职业,都是混口饭吃的人,不存在高低贵贱。只是女人身上香味闻着叫梁彰不好受,并且出于安全考虑,他选择不搭话。
“别不理我呀小弟弟,我又不是坏人。”
“没,就是...”梁彰指了指面前的乐队,“我想专心听音乐。”
女人点点头,没听出梁彰话里的隐藏含义是不想和她说话,又继续问他:“你喜欢摇滚?”
“也不是,我就是单纯觉得这首歌好听。”
“黑色丝袜上的破洞,像掉进了你的陷阱...”
女人跟着音乐轻轻哼唱起来,几乎没在音准上,却意外地让梁彰觉得她用了感情。
主唱正好向他们站立的位置看过来,梁彰最开始以为他是在看他,后来发现视线是落在他身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