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姨娘愣住了,她大约从未想过,问这件事的人会是自己的女儿。最近想不到的事太多了,宫里也没有人来找她,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谁也帮不了她了。
她为英国公府诞下了长子,出卖枕边人,若最终连个夫人的封号都没有,她这一生为的又是什么呢?
“云樱,是夫人让你来问姨娘的吗?你就那么相信夫人的话?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就算不为姨娘,也应当知道,凭姨娘一个人,能够把一个孩子怎么样吗?”邱姨娘痛心极了。
郭云樱并不关心到底是谁做了这件事,当年若不是那个小婴儿被遗弃,她就不得不跟着一起被流放,她不可能有机会在乔家过那些年安逸的日子,也不可能嫁给乔榛与。
原先,她是多么庆幸自己,如今她就多么憎恨姨娘,她宁愿跟着被流放也不愿嫁给一个短命鬼,年轻轻就守寡,不知道将来的出路在哪里?
“母亲把我的嫁妆都拿回去了,姨娘,你告诉我,将来我靠什么生存呢?你有嫁妆吗?你就算有,也不会给我吧?你留着那些都准备给哥哥,你怕将来嫂嫂不给你个好脸色?”
“你胡说!”邱姨娘被依譁女儿道破心思,“你哥哥是我生的,我还会怕他不孝顺我?”
“是你生的又怎么样?我能喊你是母亲吗?哥哥他喊过你母亲吗?他敢吗?姨娘,你少自欺欺人了,我们都不是太太生的,可我们谁不喊太太一声母亲?”郭云樱流着泪,“太太相中了一户人家,要把我送过去给人做妾。太太说,妾生的,只能当妾。”
“她敢!”邱姨娘总算是露出了真面目,把那件包裹多年的温柔外衣撕了下来,目呲欲裂,“这国公府还轮不到她做主,你祖母还活着呢,还有皇后娘娘,她不是很喜欢你吗?她们都会护着你的。”
“姨娘,你是国公府的姨娘,这么多年,你到底是在为谁做事?那个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说你是为了我能够嫁进乔家,才把妹妹扔了,真的是这样吗?”
郭云樱失望地看着邱姨娘,眼中慢慢地浮上了憎恨之色,她曾经多么庆幸自己有一个能掐会算的姨娘,从她出生开始就为她谋划好一切,嫡出身份,高门贵婿,丰厚的嫁妆,她也原以为自己会幸福一生,海市蜃楼终归只是海市蜃楼,偷来的,永远见不得光,如露水一般短暂。
范氏坐在老国公夫人的屋子里侃侃而谈,她就像看不见老夫人脸上的怨毒一样,自顾自地说着,“虽说年纪大了些,如今也赋闲在家没什么事做,可家境底子还在,那边也愿意趁着热孝把大姑娘接过去,说好了当女儿一样宠着,我就放心了。我养了她一场,这府上再没有比我更疼这孩子的了,我跟前没个一儿半女的,我不疼她,还能疼谁呢?老太太觉着如何?”
地上的婆子偷偷觑着老夫人的脸,见老夫人气得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过去了,都不由得为老夫人捏了一把冷汗,婆媳斗法半辈子,如今儿媳妇是半点都不肯让着婆婆了。
“你为了报复我老婆子,连国公府的脸面都不要了吗?堂堂的国公府女儿,就算是庶出的,也不至于要给人当妾!”
“看老夫人说的,媳妇一直把老夫人当亲娘一样看,说什么报复呢?老夫人做了什么,值得媳妇报复?”范氏笑了笑,“云樱这孩子是个命苦的,媳妇请护国寺的高僧苍雪大师给她批了个命,说她命中克夫,注定无子。这话我都不敢在外头说,生怕乔家的打上门来,人家好好的独子被云樱克死了,咱们上哪找个大活人赔去?”
外头传来“咚”的一声响,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老太太已经顾不上了,指着范氏想骂又不敢骂,“你,你”两声,眼睛一闭,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我还有什么呢?范氏心里想着,她笑着站起身来,头一次发现,把老太太气成这样,是这么爽快的事,难怪老太太每天都要把她气上几次。
“母亲,母亲!”
郭云樱及时醒了过来,她膝行几步,抱住了范氏的腿,哭道,“母亲,女儿知错了,女儿知道,祖母保不住女儿,皇后娘娘也保不住女儿,这世上能够保住女儿的只有母亲了,求母亲怜惜!”
范氏斜睨了她一眼,婆子们上前来将郭云樱拉开,郭云樱还在挣扎,范氏已经很不耐烦了,“我怜惜了你十四年,谁怜惜过我的女儿?”
“母亲怜惜了我十四年,这十四年里,妹妹难道没有人怜惜吗?我听说卢夫人疼爱妹妹,谢老太太把妹妹当掌中宝,谢家的三位公子快把妹妹宠到天上去了,妹妹在谢家有什么不好?”
是啊,有什么不好?正是因为太好了,好到叫人挑不出刺儿来,才更加让人憋屈。
范氏很快就体会到了方才老太太的那种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感受。她的女儿从小被人批出了护龙凤的命格,看似宫内宫外都受宠,实则是行走在刀尖之上,她小小年纪,是如何应对这些的?
试问,这满京城的贵女,又有哪家的父母会让护国寺的老秃驴给自己的女儿批命,还批出这样的命格来?谢家这些年,因“护龙凤”这三个字,赚取了多少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