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文野火急火燎地把李大夫带过来,莫林瘫在床上,下体几乎失禁,裤裆地方完全shi透,已是明显的临产模样。
张文野赶紧去请了几个老妈妈,烧水的烧水,煎药的煎药。一群人足足折腾了好几天,在听到屋里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时,才全都松下劲儿来。
张文野推开门,抱着孩子的李大夫向他走过来:“小张来看看,是个壮实的男娃娃……”他略过李大夫,视线全被床上的红色吸了过去。
小太太闭着眼睛,呼吸微弱看过去听过去都几乎像是断了,略长的头发被汗沾shi贴在脸上,嘴唇白得可怕。
双性人本就不适合生产,莫林产道扩张地再充分也耐不住孩子太大,血流得着实多了些,床单红艳艳一片,看着可怖非常。
张文野脑子一片空白,他喘着粗气捧着那双手说不出话来,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滴到莫林手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生离死别。
莫林睁开眼睛,看着他这副狼狈模样,噗嗤地笑了,没有说话。
李大夫没好气地把他拉开,把睡着的小宝塞他怀里,斥责道:“孩子娘还累着呢,你可别折腾他,让人家好好休息!”
怀里多了个软乎乎的东西,像块嫩豆腐一样,他一下子僵在那里,动也不敢动,这才仔仔细细地看起孩子来。
因为莫林离产期其实还有段时间,小宝尚未足月,全身皱皱巴巴看不出真实面貌,可张文野还是想哭,并且嘴角一撇,真的格外丢人地在屋里一众人面前号啕大哭起来。
直到床上虚弱的产夫累得闭上眼睛睡着,让人心惊rou跳的这几天仿佛才算是真的画上了句号。
虽然日子已经迈进初春,离过年也有段日子了,但街巷两边住宅门口还未取下的红灯笼与春联,都还透着股喜气洋洋。新年的红火氛围没有完全散去,街上紧跟着又是一阵锣鼓喧天,休闲在家的孩子老人从各自院子里跑出,连工厂小楼的窗口处都探了许许多多脑袋出来看热闹。
两顶轿子随着队伍平平稳稳地在街上走着,绿纬座轿走在前头,绣花红轿随行于后,仪仗队列奏着乐,转弯处鸣锣,一路敲敲打打直到新人都进了院子才稍微安静下来些。
院里鼓乐声不间断,一白发老妪向轿内一身大红旗袍的莫林敬完三道茶,只听得礼生突然几声高呼,一群孩子扒着墙头,连连惊叹哇个不停。
“行亲迎礼!”
“奏乐!”
“请新贵人登堂!”
张文野走进厅堂,面南向北各作了三个揖,然后走进内室。
礼生又高声请了几回,两位新人最终在厅堂站立。
仪式繁杂,可在场的人几乎完全感不到累,皆是笑容满面Jing神气十足。鞭炮声响起,张文野与莫林向外拜天地,向内拜三星,然后面对面,行了最后的交拜礼。
莫林蒙着盖头看不见男人,却在弯腰行礼时异常清晰地听见张文野低声说了一句“圆圆满满”。
他愣了愣,也紧跟着小声回道:“美梦成真。”
两人止不住地笑,副礼生读完祝词,他们转回了身。有白发老人扮作“仙翁”,甘蔗系了红绳,轻轻击打五次莫林的头,祝词不间断。
莫林在这一片喜气下走了神。
这是他第二次蒙盖头。
不过这次与上次却是完全不同,上回只是姨太太过门,即使办的再热闹喜庆,也完全敌不过真正的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莫林没成过亲,也没见过几次别人成亲,不懂这些,张文野便全都给他安排上了。
他低下头看着两人的鞋,嘴角笑意更浓。
鞭炮鼓乐震耳欲聋,将他的注意全都扯了回来,莫林看着盖头下张文野的大红衣衫,不由自主攥紧手指。
张文野察觉到他紧张,手伸过来包住他的手,指腹磨蹭掌心传递热意。莫林长呼一口气,在礼生“送入洞房”的高呼下进了新房里。
张文野送完他就又出去招待客人了,几个喜婆叮嘱完要注意的事儿,也都走了出去,屋里很快只剩下莫林一人。
一个人独处难免多想,他想起自己这一生苦难多舛,就像是个天煞孤星,没爹没娘没有朋友,没人要他也没人爱他。他曾想过,或许某一天,这日子就过不下去了,说不定他只需要站在河边轻轻一跃,反正孑然一身,反正了无牵挂。
莫林的童年就像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嘴巨兽,他藏在巨兽嘴里,只能从那点牙齿缝隙里自己扒出一点光来。然后巨兽牙齿突然被锤子砸出一道大口子,有只手自光源处伸下要来救他,他抓住了,爬上去就看到了一双多情狐狸眼。
狐狸Jing腿上有个沾满了血的捕兽夹,捕兽夹锋利,伤口深可见白骨。狐狸送来了光,他帮狐狸治伤。
莫林脑海里情不自禁就脑补了这么一出童话,然后仗着盖头蒙头,就在无人可见的地方又笑了起来。
他没有听见窗户打开,有人翻窗的轻微响动,直到眼前红布被喜秤挑起一角,这才仿佛整个人完全脚踏实地地踩在了现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