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鱼肚白,太阳还懒在被窝里,渠锦堂就醒了。
和往常一样,他眨巴眼,先捞着常乐的腰,贴他的脖子亲了亲:“你别起了,再睡会儿,卸粮我去看着。”说完,光着身子从常乐身上翻过去,下地,麻利套上裤子,抓起褂子出屋。
院里的一窝小燕叫喳喳,春初在栈房的瓦檐下筑的巢,他和渠锦堂在一块儿睡,已经四个月。
常乐的睫毛,在眼睑下轻微的抖动,旧日里做下的习惯,他比渠锦堂醒得早,每回醒来,渠锦堂都叠手叠脚地黏在他后背上,两人缠的好像衣襟上一对盘丝扣。
起先渠锦堂被他推开还知道个脸臊,东拉西扯的拿话把事儿敷衍过去,最近……脖子后面被碰触的皮肤,丝丝麻麻的痒,常乐揪紧枕巾,他们不清不楚的搂抱,越来越往他拉不住的地方陷了。
晌午的时候,伙计跑进来:“掌柜的,裴老板来啦!”
“在哪儿?”常乐激动地站起来。
“就在店外,正在套车呢。”
渠锦堂看着人从跟前一阵风的跑出去,留了个心,也跟上去,心里突然不对付,来店这么久,他还没见过常乐为什么事儿高兴成这样,姓裴……渠锦堂撇了撇嘴,暗下里把这个人记住。
马车边比别人高出一头的男人,常乐直直冲着他跑过去:“裴大哥!”
那人转过身,浓黑的一头头发,宽眉毛,眼睛亮得有神:“常大掌柜!”
他那么喊他,长长的调子不是客套,嘴角的笑带了钩子,把常乐勾过去。
“你怎么来啦?!”
他俩站在一块儿,快把旁人比得看不见:“路过甫阳,来找你讨杯酒喝,不会不乐意吧。”
常乐脸上招人的高兴劲:“我让人备席子去。”
“不急,来办事,正好看看你。”俩人好的,赛过一对亲兄弟,“小半年没见,你是不是又长个了?”
渠锦堂烦躁地盯着那人落在常乐肩头的手,看得眼酸,要是眼神能灼伤人,那人的手早叫他烧出个窟窿。
他们不是第一次这样,渠锦堂酸溜溜地想,他和常乐这么久,一次也没见他这么对自己笑过。
身边有个声音替他问:“那人谁啊?”
另个声音颇为佩服:“陇中开源商号的大少,跟咱掌柜一起上过把子山,过命的交情……”
噗咚,石子儿掉进湖面,把心砸了个洞。
晚上的席子安排在宝箧楼,只因为裴幼卿说想尝尝那道甫阳烟花巷子里传出来的名菜,虎皮火rou。
渠锦堂也去了,隔着圆桌看他俩,一人身边一个如花的俏姐儿。
男人上ji院,就是不玩也会招几个陪的,跟他们一样,渠锦堂身边也坐了个姑娘,软绵绵的胸脯贴他的膀子往他杯里添酒,描得不能再红的唇,眼瞧贴到他脸上。
渠锦堂厌恶地推了把,灯红花绿温柔乡,这些本该他最熟的东西,突然失了趣味。常乐又对身边的男人笑了,搁在膝盖上的手,抑不住攥成个拳头。
下午渠锦堂借送货躲出去,裴幼卿这会儿是头一回见他。
这人的眼睛有意思,看他的时候锐得像针,看常乐的时候又软得……捻不起来的丝线一样。
裴幼卿装没看出来,听常乐给他介绍,这是他们茂兴号的少东家,渠家老大。
渠锦堂不知怎么,腾一下推开凳子,灯笼下红红的眼睛,不像敬酒,像个酒闷子喝高了来寻事儿:“裴老板,先干了!”
常乐想拦,被裴幼卿在桌子底下摁着手背。
“渠少爷是常乐的东家,常乐又是我亲弟弟,咱们自家人喝酒,图个高兴。”他也一杯酒下肚,神情,姿态,比渠锦堂大气得多,“他在茂兴号做事,托你照顾了。”
一句话把渠锦堂变成了常乐的外人。
那杯酒卡在渠锦堂肺里横冲直撞,渠锦堂忍着脾气:“亲弟弟?”,风月场上的老手似的把姑娘揉进怀里,轻佻地看向常乐,“往后可不敢叫你常掌柜的,得改口,叫裴少爷。”
常乐不自在的低头,裴幼卿瞧了一眼他的腮帮子,咬着:“他要是生在裴家。”有点护短的意思,替常乐抬身家,“比我有出息。”
渠锦堂搂着女人,嬉笑从一个杯子里抢酒喝:“裴老板倒是重看他。”
裴幼卿高大挺括地坐在那儿,一把男人的好嗓子,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那是自然,我们在一起跑过隅北,在汴河遇见过翻船,是他下河捞的我。他在棋格子街和榆次当地的米商叫阵,开源给他当的保人。雷动天带人劫了你们茂字老号的货,是我跟他,一人揣一把枪,上的把子山,最险的时候,枪管子就对着后脑勺,子弹擦着耳朵过去。”
渠锦堂懵了,老大个人,脸像被人狠狠煽了两大耳刮子似的火辣辣,裴幼卿提这些,是明着告诉他,他现如今的逍遥,如今的快活,桩桩件件,都是常乐豁出命去挣回来的。
偏偏裴幼卿还戳他心窝子:“我和常乐,是连性命都可以托付的情分,叫他一声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