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我也不行吗?”沈周用手点着自己胸膛,“我和他……”
“你和他什么关系?”阮时安接过话,问道。
“我,我们……”沈周停顿片刻,好似在斟酌语言,须臾后还是垂下头改口:“行,就像你说的,我不是他家属。那作为他朋友,也不能知道?”
“不能……”阮医生近乎无情地回答:“从这点上讲,我更不能告诉你。就凭我也是顾随的朋友,我有必要尊重他的选择,他不许我同别人说,尤其是你。”
沈周失望地阖阖眼,佝背塌肩地落回椅内,连抓好几下头发,最终拿手掩住面。
半晌,他苦笑着移开手臂,正视阮时安,目光殷切,“一点,一点可以吗?就一点!一点点!”
之后是长达半分钟的对视,阮医生一直保持沉默,他捏住笔,抿紧唇,似在纠结。
就在沈周行将绝望之际,他忽然开口:“顾随的身子是不大好,回国后在我这儿做的检查。目前有甲减的征兆,伴贫血。”
“甲减?”
“嗯,甲状腺功能减退。”阮时安滞了两秒,撇开视线,凝望白墙一角,轻道:“手术的结果。”
“你说什么?”沈周在一瞬间坐直身体,两手撑住桌面凑近阮时安,“顾随动过手术?为什么?”
“是癌吗?”他嗓音沙哑,略带颤抖。
阮医生并未明确表态,只极轻微地摇了摇头,道:“因为这个,我反复叮嘱他不要感冒。甲减会影响人体的免疫系统,我们常人看来不值一提的小病在他身上很容易变得严重,感冒要是迁延不好,可能会并发支气管炎甚至肺炎。”
“所以他一直咳,稍微受点风就不行?嗓子不好,也是因为这个?”
阮时安不置可否,只含糊其辞地应了声。
“沈周……”他以手支额,叹道:“我只能讲这么多。过去几年他过得不算好,吃了些苦也遭了罪。”
“你要是真为顾随着想……”他抬眸看过来,“就别让他再这么下去……他性子倔,人又犟,拧巴的很,我劝了但效果不大。
按理我不该插手,可实在看不下去,你看看这才回来多久,人就病了两回,一个月的时间都在和药物作伴,抽血、打针、挂水、各种检查就没停过。”
“甲状腺的毛病,临床上我见得太多,很多都与情绪、性格、心理健康有关。
我想,如果是你……可能管点用,他对你的话总归更在意一些。”
“我前面问你和顾随什么关系,你没答。其实我知道,我早就发现你俩的不对劲,后来顾随也同我说了。”
“沈周,虽然我自己不是,但也能想象得到,异性之间都存在许多现实问题,何况你们,一定难上加难。”
他略作停顿,交叉双手,续道:“顾随的一些担忧、考虑,我想他也是为你好……你千万想清楚……”
“嗯……”沈周站起身,语气诚恳而郑重,“我想的很清楚,这些年,我对他一直没变过,今后也是。阮医生,谢谢你。”
说罢他抬腿向门口走,在即将握住把手那刻又转回头,“我能再问个问题吗?奥西,黛力是什么?”
“奥西?黛力?”阮时安挑起眉,疑惑地重复道。
沈周提醒他:“你们在路口说的,我来接他那天,你提过这两个东西,叫他赶紧扔了。它们是什么?”
“哦,是药。”阮时安回道:“奥沙西泮和黛力新,主治神经衰弱,失眠抑郁。”
直到步出医院大楼,沈周仍未从复杂、激烈的情绪震荡中恢复过来。
手术,甲减,贫血,失眠,抑郁,神经衰弱,即使全是碎片化消息,拼凑完全也足够触目惊心。
小随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我吗?他看着我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他为什么还愿意同我说话、见面?他真的是在拿这些当最后一面?
冬日难得的暖阳下,沈周的心Yin得泛chao。他像个疟疾病人般,冰与火、冷与热在体内交相肆虐。他腿脚发软,手指颤抖,勉强撑住一侧的金属栏杆。
人chao汹涌的门诊大厅在身后喧闹不休。
“你好点没?我们回家吧,我煮了粥,多少吃点。”他听见年轻女孩模糊又清脆的声音,看见对方欢喜地挽住一个男人的手臂,替他整理围巾。那男人手背上贴着块医用胶布,显然刚吊完水。
他仿佛穿过旧时光的缝隙,窥见过去那个人。冰凉的手术台,明亮的无影灯,码放整齐的器械,各种仪器、吊瓶与针,他的小随正毫无生气地仰躺着,半身赤裸,双眼紧闭,呼吸低弱。
想象在瞬间有了实质,过山车似的情绪猛烈冲击他的心口,将那狭小之处挤占得又满又当,又涨又疼。
心尖狠狠抽痛,手术室的尖刀利刃全然剖在自己胸口,切肤一般,沿着经络一点点挑开皮rou,探入血脉。
爱上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吗?
见不得他苦,见不得他痛,更见不得他过得不好,哪怕只有一丁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