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应知道对方的诡异之处,读懂藏在人类表皮之下的黑暗色调;他们是跟杀人犯打交道的律师,她闻到那种气息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真相)
艾玛注视着对方——那双令人生畏的蓝色眼睛,曾经注视着如此多的犯罪者,他曾帮助他们逃脱升天,然后再亲手杀死他们,这种行为听上去是如此的矛盾。而此时此刻他说着的是自己曾经干过的事情,和别人对他本人的评价,但是无论如何他都太过平静了,显然根本毫不在乎。
那就好像是棋局,但是他们操控的棋子更加真实而残酷。
“艾米,”她父亲在电话里说,声音听上去足够欲言又止,“你知道,如果你在维斯特兰生活不如意的话可以选择回家,这里永远是留着你的卧室的。”
然而她在多年之后才直面自己的内心:她不屑于战胜大自然,于是故事中的人们沿着一条纬线环游世界的壮举也显得不值一提。在她眼中最激动人心的永远是人类战胜人类,在规则允许的框架之内使敌人一败涂地。
“这么说,”巴克斯医生笑眯眯地说道,但是说出的话依然尖锐地可怕,“你很喜欢那些为犯罪者辩护的工作?”
有的时候,艾玛觉得自己和这栋大楼也没有什么区别,有些不死心的阴谋论者和奇怪的凶案爱好者在她位于平特街的住宅篱笆外面偷窥,但是却没有人愿意给她一份工作。
所以艾玛不得不停顿了一下,她
艾玛在2018年圣诞节的时候接到了来自父亲的电话,她的父母和两个哥哥都生活在堪萨斯,她家在那里有一片广阔的农场,和周围的所有农户一样种植小麦。
艾玛很清楚,明年还会说这样。或许她应该和霍姆斯一样离开这个城市,去纽约或者别的地方寻找机会。但是——但是维斯特兰有种特质吸引着她。这种特质会被人称之为“从阴沟里散发出来的犯罪气息”,而她本人绝不会承认。
她父亲爱她,但是她的父亲永远不会知道她选择留在这个城市的真相。她选择留在这里是因为城市里有某种黑暗的东西在召唤着她,这黑暗的东西赋予她挑战的刺激和成功的荣耀——她过十岁生日的时候她的父亲送给她一本凡尔纳的《格兰特船长的儿女们》,因为故事中的主人公与她同姓,她的父亲希望她向书中船长的孩子们一样自由而勇敢,永远勇于向大自然发起挑战。
“再等等吧,”艾玛小声对着电话听筒说道,“我想圣诞假期之后再看看……或许明年就不是这样了。”
而此刻艾玛握紧听筒,窗外的大雪如同烧尽的尘埃。她在一片寂静中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那是黑暗中永不停息的战鼓。
ns上的小网红偷偷潜入那气派却落寞的大门去偷拍视频,信誓旦旦地要找到“阿玛莱特嵌进墙里的死者尸骸”。
她曾经试图以个人的身份接几起案子,但现实生活并不是《律政俏佳人》——她有野心,学历出众,有跟复杂的刑事案件打交道的工作经验,但是与此同时她是个年轻女性,金发,胸围稍稍超出了一点平均水平,所以大部分人选择不相信她的工作能力。
话虽如此,按照阿玛莱特当初在庭审上的证词,斯特莱德案他就板上钉钉地做了伪证,这也是律所关门那么快、而艾玛永远找不到工作的根源之一。
然后艾玛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那要看我们是如何定义‘合法’的。”她低声说道,“我当然认为,一个律师可以为罪犯制定在法庭上脱罪的计划,却不能为罪犯作伪证——无论委托人本人是不是触犯法律,律师的行为本身必须在合法的框架之内……很多人认为为这些罪犯辩护是有违道德的,人们应该为此感觉到耻辱……但是我自己则并没有这种顾虑。”
“……因为我很喜欢我在A&H律师事务所的工作。”艾玛想了想,犹豫着说道。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说才好,似乎无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话语里透露出的信息都暴露了太多自我,“在维斯特兰……似乎有更多从事相关工作的契机。”
这是多轻松的一个选择啊,回到家乡去,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她的父母生活的镇上一共只有几百人口,唯一需要律师的地方可能是跟小麦收购商草拟合同。托皮卡的律所可能并不在意她是否曾是一个变态杀人狂的律师助理,但是……
这年的圣诞节依然在下雪,艾玛打电话的时候注视着窗外逐渐飘落的雪花。她租住的房子里原来的A&H律师事务所非常近,坐在窗边就可以看见外面那些耸立的高楼大厦,高层的灯火就如同灰白色大海里摇曳的灯塔。
如果一定要让她形容的话……因为维斯特兰是个合适的地方,它是个合适的城市。当她帮助一个板上钉钉应被定罪的人逃脱惩罚的时候,所感受到的成就感比帮助一个人争得她应得的那部分的时候更甚。
“很多人认为这样的工作是不道德的、甚至是违法的。”阿玛莱特先生顺口说下去,简直就好像他们两个能听见对方思考的声音,这种默契显得简直可怕,“他们令有罪的人逃离了法律的制裁,所以就等于他们助长了这种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