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土经年,早已成了别人的故乡。
而他们早在历史的硝烟里,成了没有归处的人。
“臣等无悔!”
“臣等无悔!”
所有的夜阑旧臣再度跪下去,伏低身体齐声大喊。
他们又如何不明白,时隔千年,无论他们的王有多想带着他们回去,但王都成了荒原,故土再没有他们的痕迹,他们即便回去了,也不过只是无依的孤魂。
战争从非人愿,若可以,他们也想活在海晏河清的好时候,再不必被时局推着陷入任何征伐硝烟之中。
待其他的臣子离开照天殿,魏昭灵又被沈谪星扶着在龙椅上坐下来,冕旒后的那张脸已经苍白得难见血色。
李绥真站在底下,眼眶酸涩泛红。
“诸位应该知道,孤大限将至。”
魏昭灵的声音清清淡淡的,有些虚浮无力。
“王……”
留在殿中的几位臣子全都不由跪了下去,每一个人都难掩情绪的波动。
“孤留你们,是想交代你们一些事。”
魏昭灵没有去看他们此刻究竟是什么神情,“郑灵隽虽有一半郑家血脉,但另一半也是我魏家的,”
他话至此处顿了顿,又道:“孤无子嗣,而今千年已过,情势大变,众卿也不该囿于血脉之见,不论这天下姓什么,只要爱惜子民便是好的。”
“孤以为,郑灵隽年纪虽轻,却也极有能力,他应该是担得起这国之重责的,孤传位于他,还望众卿日后好好辅佐他。”
“夜阑是你们的夜阑,你们还在,夜阑就在。”
“还有,”
魏昭灵撑着身体坐直了些,他咳嗽了好一阵,才道:“李绥真,即便孤不在了,楚沅若要到夜阑来,你们也必定要好好照顾她,孤要你们好好守着她,她常住的寝殿要留着,孤前些日子种在她院子里的遇春树你们也要常常照管着,别枯死了。”
他大约是想起她的脸,他的眉眼都不由舒展了些,他弯了弯淡色的唇,“她爱吃的,爱玩儿的,你们都多替她备着。”
或是又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他脸上一时有些落寞再掩藏不住,纤长的睫羽微垂,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再有一年,她就要高考了,孤答应过她,要陪她去的,但眼下看来也是不能了,”
“李绥真,你待她一向亲厚,到时候,你便替孤去吧。”
魏昭灵抬起眼睛,看见跪在下头的每一个人,他扯了扯唇,轻声道:“她爱热闹,所以你们一定要让她身边一直是热闹的才好,多带她去别的地方看看,最好少记起孤,让她过得开心些。”
她也是独自忍受过太多孤独岁月的姑娘,虽然很少见她哭,可她到底年纪还轻,身边的血亲离散,朋友成了陌路,她又怎么会不难受呢?
他太明白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滋味,
所以他想要尽量地让她少些孤独,最好在往后半生都能过得平安喜乐。
“王!”
李绥真最先绷不住,他眼眶里已经有泪花闪烁,他伏跪在地上,胡须颤抖,“王,臣同您说过的,若能取楚姑娘的魇生花一瓣来给您,或还有一线生机啊!王!臣求您,试一试吧!”
“王,您试一试吧!”
张恪等人也重重磕头。
“李绥真,没有把握的事,孤不想再试。”
挡住他面容的旒珠轻轻晃动,魏昭灵低垂眼帘,“这样没把握的尝试,便要她被生生割开血rou,从骨缝里取花瓣,那种疼,孤不想让她承受。”
倦怠盈满眉间,好像他这一生到了现在,终于是再也没有任何气力与耐心去交付给这世间了。
他已经彻底疲累了。
回到寝殿,由春萍和蒹绿替他脱去龙袍,取下冕旒,再将发髻散下来,魏昭灵便只着一身朱砂红的单袍躺在床榻上睡着。
可这回他睡眠极浅,更难以入梦,他从浅薄的睡意里惊醒,却看见那头发卷曲的姑娘此刻竟然就趴在他的床沿。
“沅沅?”他好似不确定般,小心翼翼地去唤她的名字。
下一刻,他便发现自己竟然被龙镯里漫出来的金色流光给束缚住了双手,他立即察觉到不对劲,便猛地抬头看她,“你想做什么?”
楚沅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平静地说:“魏昭灵,李叔说,魇生花所有的花瓣长全之后,我就可以长生不死了。”
她对上他的那双眼睛,问:“你希望我长生不死吗?”
也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地道:“你是希望我一直活着,看着你死,看着李叔他们所有人死,看着我爷爷nainai死,甚至去看着这世上所有的新生与死亡,而我永远一个人活着?”
“你是不是以为,这世上的人,真的都向往长生?”
“我……”
魏昭灵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微动,却并未多说出一个字。
“你究竟是为我好,还是折磨我?”楚沅笑了一声。
“沅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