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骤雨初歇,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晴岚湖上莲香阵阵,天边的绯色云霞渐渐换作墨蓝,换了天水碧色宫装的宫女已来往不绝,又有无数小船画舫在湖中来来去去,除了灯笼外,还挂着笼罩萤火虫的纱罗小笼,载了琴师、舞姬、歌女,为宴席助兴做预备。
水木明瑟就建在晴岚湖边,八角玲珑模样,二层高,半在岸上,半悬空在湖中。宫殿刻意建造的大而阔朗,四周板壁皆可以折叠收起或拆下,就成了观景的敞轩。湖中虽有小洲亭台,可供宴饮休憩,但今日晚宴人数颇众,又辟了水木明瑟左右的明荷堂、清月楼两处,作为更衣退步之处。
每一席边的琉璃宫灯都作莲花之状,角落一尊狻猊小香炉,燃着驱赶蚊虫的香料,身后一缸冰山,前置风轮。月白色的纱帘仿佛融入月影之中。
更有胭脂香粉气味萦绕的一众女孩儿,尚未入席,正立在廊下,莺声燕语,手中纨扇,发上美玉明珠,身上华服彩绣,在烛火月色下,融成另一片星河。
陈之宁与镜郎走到近前,也不由得被这阵仗吓住了。
好有十七八个女孩儿,大多面生,大的十五六岁,小的也有十二三,都是该议亲的年纪。
陈之宁眯着眼睛,好容易在人堆里认出了自己的两个庶妹,一个堂妹,一个表妹,一时失笑:“这么多人,是用来做什么的?”
“还能做什么。不是想做我亲嫂子,就是要做我表嫂,要不然,就是想做我舅妈。”镜郎满脸倦怠,展开扇子扇了扇风,又被迎面扑来的脂粉香气熏得别过头去,打了个喷嚏。陈之宁上前来挽着他的手臂,将自己腰间一个小小香囊送到镜郎脸边,淡淡艾草薄荷的香气驱散了驳杂气味。镜郎深吸了一口气,总算缓过神来。
陈之宁暧昧地挤了挤眼睛:“就没人想做你媳妇儿?”
“做我小娘还差不多。谁不知道我的名声。”镜郎没好气地把手臂抽出来,“怎么,你想媳妇儿了,那别在我这儿杵着了,赶紧过去相看啊。”
陈之宁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如何肯放手,当即扭股儿糖似的缠住他,一手就往他腰上搭去:“我才不去呢,把她们全都加起来,都没我们乖乖三分姿色——”
“——你要是在这儿对我动手动脚,可别怪我翻脸啊。”
两人皆是一身暗色锦袍,镜郎穿红,陈之宁穿蓝,一秀美一英挺,锦衣玉带,说不出的风流。
稍稍走近了脂粉堆,就有未见过两人的少女轻轻惊呼一声,以扇掩了唇,两腮泛起红晕来,身后陈之宁的表妹拉了拉她的衣袖,同时也为周遭女眷介绍起来:“……是我陈家表哥……还有林家的二公子。”
又有女孩叽叽喳喳的,低声问同伴:“什么林家?”
“自然是宁平侯林家,建昌长公主的次子。”
一把清凌凌的婉转嗓音响起,一众少女如同chao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个月白衣裳的瘦高少女。
若论姿色,她与他人,便如众星拱月。
镜郎却不为所动,只是抬了抬下巴:“你谁。”
清冷少女蹙了蹙眉,没有做声,她旁边相伴的矮个儿女孩,穿了身淡黄色的杭罗,衣裳上绣着枇杷黄鹂景,一张口,就如小鸟一般啾啾喳喳:“这是户部尚书骆家的嫡长女芝娘……是京城第一美人呢。”
镜郎又问:“什么京城第一美人?”
“你笨死了,自然就是京城里最美的人咯!”
“你就是京城第一美人?”
骆芝芝神色冷淡,却颇为倨傲地抬了抬下巴,将这个过于猖狂的赞美认了下来。
“那我问你,你与我阿娘建昌长公主,谁更美?”
“你与叶氏皇后娘娘,谁更美?”
“你与宫中诸位妃嫔,贵妃、贤妃,各位美人,谁更美?”
一开口就是送命题。
骆芝芝被问的一怔,镜郎懒得理她,转头看向那小雀儿似的娇小姑娘:“还有你,我不喜欢这个颜色,去把衣裳换了。”
“你什么人啊,你让我换就换,凭什么……”
她的嗓音尖尖,嗓门大起来时候,未免就有些刺耳,镜郎揉了揉耳朵,就要从她旁边走过,却又有人大着胆子,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袖,打抱不平:“你怎么欺负小姑娘?”
那是个桃红衣裳的女孩,柳眉杏眼,颇有几分颜色,陈之宁一见她,就皱起了眉:“幸儿,松手。”
陈幸却是不理,手心里捏着汗,又有几分期待,只等着镜郎回头看她一眼。
“什么叫欺负?”镜郎看也不看她,反手将衣袖一甩,甩掉她的手,接着往袖口上用力拍了一拍,像掸掉什么脏东西似的,从她身边大步走过,“爱换不换,后果自负。”
陈之宁忙大步跟了上去:“我的乖乖,好端端的,你和这群不懂事的小丫头片子置什么气?”
“我没有置气啊。”
“好好好,那你对她们发什么脾气?万一当场吓哭两个,岂不是……”
在镜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