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婆说:“他不知道。不过他知不知道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我是自己的心意。”
沈山初听了不知为何,只觉得喉咙肿胀发酸,心里替这阿婆难过得很。
阿婆又看了看顾云霄,对他们说:“少爷当年出事后,夫人每天都练字,我都一张张收了起来,等着少爷回来给他看,让他别让老爷和夫人再伤心了。”
沈山初纳闷地问:“你少爷不是出事了?怎么你又等他回来?”
没想到阿婆坚定地说:“只要一天没有找到尸首,少爷就还活着。”沈山初心想这偏执的模样倒有点像身旁的顾云霄。
阿婆起身回屋,一会拿来了一个移动的柜子,从柜子拿出了一大摞纸张,看着泛着黄,简直是像老人家从层层叠叠的荷包里掏出珍藏的东西一般。
顾云霄慎重接了过来,站起来,站在书桌旁,沈山初也跟了过去,他小心翼翼打开自己母亲的手笔,第一张写着:“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一行一行,写着都是这一行诗: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顾云霄呆呆看着母亲娟秀的笔迹,心里痛楚悲怆,母亲竟然是因为自己难过而死。
这些纸至少有两三千张,是母亲最后的几年写的。
黄今欢因为做这个节目,知道戴思舟母亲是贵族小姐出身,当自己儿子出事后她的反应明理而得体,因为家国大义。
可原来不管外表多么淡然,可是痛和绝望一样也不会少。
忽然凭空来了一阵风,顾云霄一个失神,纸张被风吹落,散满了地,顾云霄连忙俯身捡着,大家也过来一起帮忙。
顾云霄看着这满地的纸张,只觉得眼泪要掉下来,连忙哑声说:“我借用一下洗手间。”
快步流星走进了洗手间,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才无声地痛哭起来,胸口仿佛有重锤一锤一锤下去,让自己没办法呼吸。
陈阿婆在外面听着,觉得那哗啦啦的水,仿佛这些年岁月的寒意,冲刷着自己的心。
沈山初定定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有些苍白。
黄今欢看着在场的人,觉得各个都奇怪,却也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
好一会,顾云霄镇定了一下,用面纸擦了脸,出来,镇定自若地对大家笑了笑,陈阿婆心想这样的笑容分明是当年的少爷才有的,她的少爷无论遇到多大的难题都习惯于自己解决,哪怕天摇地动,他永远是这样镇定的笑容,让人放心的。她叫了一声:“少爷……”
顾云霄惆怅地看了看他,陈阿婆才说:“又叫错人了,我老糊涂了。”
顾云霄柔声道:“没事,您随便叫。”
陈阿婆说:“那我就叫你少爷了。你别介意。”黄今欢觉得顾云霄不过是迁就老人家,沈山初潜意识如同膝跳反应,在那边猛然震惊了一下。
陈阿婆忽然改变了主意,说:“以后你们节目如果有需要,我愿意上镜。然后……”
陈阿婆柔声说:“到时候要去祭拜戴家长辈的坟。也随时可以找我。”
顾云霄点点头。几个人又聊了一下,黄今欢把自己提纲上的问题都问完了。才起身告别。
陈阿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消失在楼道拐弯处。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少爷还活着,也不知道有什么力量使得自己的少爷还那么这么年轻,而自己却变成了这么老态龙钟的丑老太。
可是她心里有一种特别的力量让她坚信刚才这个人就是她的少爷,只是他不敢认,她也不能给他添麻烦。
她靠在门上,嘴角笑着,眼泪却纷纷落了下来,心情真是悲喜交集。
然后才发现自己竟然靠在门上,多少年没有这个习惯了,怎么又回到了小姑娘的模样,真是丢人啊,真是不好意思啊,她对年老的她自己说。
沈山初和顾云霄自然是不可能在同回一个地方,引起别人怀疑。
便先分开走。沈山初一路心事重重,他其实是有预感的,只是他不想自己想下去。
他不说,自己便不问也不想,不揭穿这幸福的幻境。可是事到如今,自己也不能再装傻下去了。
他让司机即刻掉头,司机有些疑惑,但知道沈山初是怎样的性格,便也不问,直接听他的吩咐重新回陈阿婆处。
陈阿婆听到门铃,看到监视器里是刚才那个看起来和少爷关系很熟络的好看青年,便开门让他进来。
沈山初气喘吁吁进了门,陈阿婆问:“落下什么了吗?”四处张望着。
沈山初摇摇头,说:“阿婆,您有您少爷戴思舟的书信什么的吗?”
陈阿婆疑惑道:“你要做什么?”
沈山初说:“我其实是戴思舟故友林飘风的后代,您别担心,我没有其他动机,林飘风姐姐也就是我曾祖母一直在找林飘风,所以我想看看。可以吗?”
人同此心,原来林飘风姐姐还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弟弟。陈阿婆便点头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