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敬儿就是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忠不孝啊!陛下想想,怎么敬儿弹劾了儃王没多久,儃王就弹劾了敬儿与童立行?这难道就不是肆意报复?”
“这重要吗?朝堂之争本来就是你来我往。他弹劾儃王与宋知濯等人,朕一样也按律查处过,可是人家干干净净没露出一点儿尾巴。你再看看你的好儿子!”
随一声震呵,书案上堆叠着的公文一股脑摔下来,淹没在段氏锦缎羽纱的裙边,“你看看!这些与官员来往的书信、纳贡的单子、还有其他大臣的供词,这能是捏造的吗?就他这样的蠢货、这样儿的脑子,也能做得了一国之君?百年之后,朕若是把祖宗的江山交到他手里,岂不就是弃天下子民于水火?”
“陛下,即便敬儿不懂事儿,可他一直跟着童立行读书明理,童立行是两朝旧臣,向来对圣上忠心不二,他断不会……。”
“你是想说他童立行断不会背叛我?”他倏而一笑,却渗透出一股耐人寻味的凉意,“皇后,童立行是不会背叛我、还是不会背叛你?”
“陛下、陛下的话儿,臣妾不明白。”
“那就回去想,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儿呆在你宫里,别的事儿就不用你管了。你放心,敬儿是我的儿子,我不会杀他的,子纵有不孝,父也不会不慈,但他无德无贤,的确不适合做这个储君,”
一霎,那顶几百颗细珍珠攒的凤冠就将段氏压得瘫软在地,与上面各色的宝石一齐低垂下去,由最高的枝稍层层跌入无底的黑窟,顿失光华。
按赵穆之旨,一场动荡就如炙夏的暴雨,千柄万锤地敲打着宦海中每一个人的心。直到七月尾,查处在京官员二十名、各州府衙门逆党五十几名,空旷已久的台狱敞开了大门,如一张挂涎的兽口悉数将所有牵连其中的人吞入腹中。
夜,同样也张开了它巨大的嘴,将这里的茂林烟草,清荷银塘吞入口中。明珠的裙扫过芳国艳海,围在她左右的是青莲与侍双。三人均秉执夜灯,各挑着筒形白绢灯、嫦娥奔月四角宫灯、鲤鱼戏水纱灯。三片愁心,飘零渐远,嗅着馥郁的花香,闲来消食。
闻听一缕悲怆的风卷来,袭颤灯烛,三人避走九曲桥,入了吊灯摇光的烟台亭。明珠扶槛坐下,望着夜下的莲花,目断天涯,没个边际。
不知打哪里传来一阵啜泣,隐隐约约,随风游弋。明珠锁眉轻询,“怎么最近老听见人哭?也听不真切,就跟个鬼似的。”
四面八方灌入凉爽的风,裙纱翩跹。青莲垂首拂正裙边儿,鼻稍哼笑,“再没别个,八成就是千凤居的人在哭。你又不是没听说,前几日童大人被收监了,定下了三罪八条,半个月就要问斩了。唉,这当官儿啊,也是没个准数,今儿圣上高兴,你就升官加职,明儿圣上不高兴了,说杀你就杀你,凭你是什么两朝重臣皇亲国戚的。童釉瞳这几日哭得昏天暗地的,想进宫去求求皇后娘娘,连皇后娘娘也不见她,连着跑了好几趟,连宫门儿都没进去。眼瞧着大厦倾颓,可不是有她哭的?”
弦月弯着,割断了柔纱的夜色,几如割破了那些以为会永逸的情分。明珠叹着,“皇后娘娘也不见她?这我倒是才晓得,也怪可怜的。”
“可怜她做什么?”侍双将三个灯笼吹灭,款步过来,“她前些日子那样儿得意,如今一下从千金小姐成了罪臣之女,瞧她可还怎么得意去?”
明珠剔起眉梢,似有一丝极淡的不屑,“宋知濯就不管她?”
“管她什么啊?当初抄童府,就是爷领兵去抄的。”侍双朝亭外的夜色谨慎环顾一圈儿,方抑下声儿来,“我听外头小厮们说,这案子本来就是咱们老爷和两位爷连同朝中几位重臣一齐办的,哪里会管啊?爷同二爷已经连着半个月没回府了,在衙门里且忙呢,还不知会忙到什么时候。我听说童釉瞳遣了小厮到衙门里找爷,爷说公务繁忙,一直没见回来,我看呐,就是刻意避开她一些。”
风水轮转,变化无端,明珠怀着一丝怃然,够长了纤细的颈,望向渺茫的黑空孤独的月,“那真是有她够她哭的。”
青莲摇扇的手停下,伸出去将她被夜风刮到腮上的一缕鬓发理到耳后,“她哭她的,跟咱们没关系。”
素月下满溢着静香十里,明珠的悻悻然地一笑。未止,复响起侍双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何止她哭啊?连那周晚棠也不知哭成什么样儿了呢。自打上回她害奶奶的事儿被爷晓得了,如今还被禁足在屋里,半步出不得门儿,不过是丫鬟们与张太医来往探望罢了。”言着,脸色一转,颇有些恼气,“奶奶也是,上回怎么就说不追究了?依她的性子,如今童釉瞳坍了台面,她不必受她的钳制,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奶奶且等着吧,她必定是不肯放过奶奶的,还不知道有什么后招子呢。”
一双稍显不满的目固执地盯着明珠。默一晌,明珠烟鬓上碧簪斜晃,转过一张脸带着冷意的脸来,“我什么时候就说真不追究了?上回那话儿,不过是想叫她暂且宽下心去,我好逮着她松懈的时机想个法子。纵然我一心向善,也不容她三番五次的害我,况且为了绮帐,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