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荷色的帘帐隐约见明珠撑坐起来的身影,将宋知濯连搡几下,“醒醒、宋知濯,快醒醒,周晚棠来了,你去瞧瞧什么事儿。”
两人随意穿戴一阵,一齐步入外间,乍见周晚棠并音书二人shi漉漉地站在厅上,裙边颗颗坠下的水晕开了金罽上的莲纹。形容败色,一脸的水珠,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骤见宋知濯,周晚棠带着一腔哭嗓忙赶几步,“夫君,我家里来人报,说我娘病危,求夫君带我回去瞧瞧,只怕再晚,我就见不到她了!”
她掣着宋知濯松散的氅衣袖口,满目急泪,与雨相融,迫切地仰望着他。宋知濯打一个哈欠,随手指一指侍鹃,“你去总管房支会一声儿,再叫人套了马车送姨娘回府一趟。”再将眼转睇向周晚棠,干哑的嗓音无情无顾的轻柔,“别着急,回去若有什么事儿,就派人回来说一声儿,缺什么就到总管房支去,再替我向你父亲问好。”
观她心急如焚,想来无假,明珠便又朝侍梅吩咐,“你去拿我两身衣裳给姨娘两人换上。”后又牵裙落榻,朝宋知濯眨着两个大眼,“你陪她去一趟吧,这样大的事儿,又是大半夜的,也好有个照应嘛。”
缄默一瞬,宋知濯将头慢点一点,横目过来,“那你自个儿早睡,我明儿一早就由周府去上朝,下午再回。”
言讫侍梅紧跟着他错身进屋换衣裳,厅上还站着shi淋淋的二人,而明珠迤然在榻,捧着一盏热乎乎的茶闲呷就饮。这里的暖与屋外的寒仿佛天上人间,周晚棠一架弱骨抖在这宝鸦盈香的屋内,想起来时路的每一步、步步生恨。自己是被忽视被欺凌的庶女,可说到底,也总比明珠这个贫贱的比丘尼强上许多,可凭什么她可以高坐画堂、享受比自己好得多的锦衣玉食、占尽人间浅情,而自己,却独在那云楼锁愁!
寂静得仿佛能听见屋外满庭落花的悲鸣,沐雨微声中,周晚棠的眼被盆内才架起的炭火缓缓点燃,挂着泪莫名启唇,“你在笑话儿我?”
明珠眼一跳,半晌方似懂非懂地笑起来,搁下茶盏,“姨娘误会了,我笑你什么?我们出家人慈悲为怀,这种生死大事儿上,不论是谁,我们都怀着悲悯之心,哪里笑得出来?”倏而,那俏皮的笑脸渐生寒意,字字轻启,夹着风露凉雨,“不过话儿说回来,绮帐死了,我同样心里不好过。我想,她在九泉之下一定看着我,想叫我帮她报仇雪恨。这些日子,我总是梦见她,不知道你会不会梦见她,梦见她时,良心有没有愧?”
炭盆里新起的火星噼啪不断,点醒着二人之间一点微妙的仇恨。周晚棠挤步过来,也寒碜碜地笑起来,“她死,说到底是因为要替你出头,才叫人有了可乘之机,我为什么要愧?”
闲闲伸个懒腰后,明珠笑谈而起,“我不会叫她白死,我佛慈悲,却不度无心之人。”四壁烛光罩着她的笑颜,蹁跹的裙无情掠过了周晚棠落魄的垂鬓亸髻,“你不像童釉瞳,人家是名门嫡女,京师第一美人,你是个庶女,一无所有。你无非就是为了宋知濯能带给你体面优渥的日子、或者是为了他这个人嘛。可我不妨明白告诉你,你得不到,只有我叫他给,他才能给你这些风光,就像现在我可怜你,才会叫他陪你走一趟。”
“你可怜我?”仿佛什么天大的笑话儿,周晚棠抖着肩笑起来,瞪向她满背的乌发及拽地的豆蔻绿轻绡氅衣,“你就以为,这些东西你永远能拥有吗?”
说话儿间,宋知濯已整装踅出,明珠便弯起眉眼迎过去,掣着他两片衣袖叮咛,“你可要多照顾些,别叫人家说你仗着位高权重就不重岳家。明儿也别慌着回来,我这里横竖又没什么事儿。”
宋知濯就势将她两个手握一握,柔情立现,“成,你回屋睡吧,我回来就吵你这一宿不得安眠,横竖不用去给父亲请安的,你早上就多睡些。”
观他二人含情而别,周晚棠方才跋扈的恨被chao雨酿得五味杂陈,或恨或嫉,凝结于心。廊下,丫鬟们早已撑伞等候,一齐将二人兜至那Yin翳风雨中。
第114章 陷冬 周晚棠病弱
秋草窗前, 长雨收,天回暖,车尘嚣嚣中, 童府角门上来了一位稀客。罩一件兰绣月白圆领袍, 神色警惕回顾四周一霎, 方紧随管家一路踅入。
入得厅上,只见那童立行几寸须又白了几分, 坐于一副骏马图下。听见管家说话儿,连头也未抬,只呷着茶, 直到来人立在厅中拱手行礼, “晚辈宋知远拜见童大人。”
俄延片刻, 他手中的黑釉盏方慢悠悠墩在托上,拂一把须,清两下嗓子半笑不笑地望着来人,“小宋大人?还真是稀客,小宋大人今儿前来, 想必是你父亲有话儿托你来讲了?”
他将指端一挑, 宋知远便撩开衣摆落到一张扶手椅上,扬目见他高高在上的姿态, 又将目光收回, 似叹似笑, “父亲倒没什么话儿讲, 是晚辈唐突, 特意来探望探望童大人,不知您老人家一向身体可好?”
“劳心惦记,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小宋大人,有话儿就直说吧。”
“呵……,向来听父亲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