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眼怅然望向烛光,万丈光芒里仿佛闪着另一双眼,泪水婆娑地对望过来。
宋知濯也看到了这双眼,在明月高悬的片片绿瓦下。屋内透出来的烛光为童釉瞳曼妙的身姿渡了层金,像一个玲珑玉如意,亭亭而立。
隔着偌大空寂的院落,她的眼泪闪烁着坠到一片粉缎八宝裙面,好像就要晕开如连枝纹一样万千繁复的问题。宋知濯连轴由夏转入秋,好容易转定了时局,却又同明珠吵了没完,已是绞尽了Jing力,周身的疲累不足以支撑他再去面对这些问诘,就将脚锋一转,径直转入了周晚棠的屋内。
流溢着玫瑰香的屋内,同样点着万烛千灯,映着周晚棠奇容妙枝,愁娥黛蹙,一双娇波似刀翦,又惊又喜又羞地顾盼生辉。她手上原正绣一只香囊,见他进来,便浅浅搁下,垂眸含情,“爷怎么来了?可、可用过饭没有?”
望着一片妆光生粉面,宋知濯有些不自在地将眼挪开,自去榻上,“吃过了,煎盏茶来我喝。”
喜得音书有些找不着北地蒙头乱撞,终于撞了出去,就剩他二人独对。周晚棠则在另一面榻侧捉裙坐下,一片清肌红玉莹,隐约掩在半透的粉绡下,映出银红的一抹横胸。
她将一只纤细的手腕递出,瘫开手上的香囊,“我正给爷做香囊呢,爷瞧瞧这个颜色好不好?我看平日里爷穿的衣裳,倒是都配得上。”
所用银白软绸缝制,前后各用金线绣了两朵黄香梨,宋知濯看一眼,将头随意点点,“挺好,以后不必费事儿了,有活计上的人做,你歇着吧。”
夜莺一样的笑声轻轻响起,火烛罩住她千娇百媚的脸,“若再不做这些,真是闲都要闲死了。横竖做点儿东西,还能打发时间,爷又不是赶着要,我歇一天做一天的,也不费手脚。”
适逢音书烹茶上来,将二人笑望一眼,“爷不知道,我们姑娘针线倒是十分好,从前在家时,连我们老爷日常所佩的香囊荷包都是叫姑娘做。”
宋知濯能觉出,这种看似随意的相谈中带着一股刻意的讨好,但又与那些官员的阿谀奉承不大一样,仿佛一溪春水,徐徐就要将他萦纡绕住。
但他还是在这样的温柔中带着警惕,剔音书一眼,“我问你,上回你同nainai院儿里的丫鬟关在同一个院儿里,可发现有什么异样?或是哪个小厮同绮帐说话儿较多、或是哪个丫鬟常与她说笑?”
睇见他垂在青釉盏口的两只眼,周晚棠垂眸一笑,“爷是怀疑我们给她下的毒?实话儿说吧爷,我在家时,姊妹也多,经常也是打打闹闹的,今儿不是这个扇了那个的耳光,明儿便是那个烧了这个的钗裙,丫鬟们打打闹闹更是常有的事儿,我早就习惯了,况且我的丫鬟们也有错儿,哪能就要别人的性命?”
良久,宋知濯轻吐一笑,“是你多心,我就是白问问,不早了,睡吧。”
伴着皎月轻尘,二人就倒到了床上。枕畔,周晚棠的呼吸恬静而温柔,帐顶熏球内散着玫瑰馥香,他感觉到她若有似无的体温,也偶尔触碰到她凝脂软玉的肌肤,渐渐即有什么由他身下窜起。
但意外的,他没有伸手碰她,只在她一双闪着羞涩与期盼的眼中翻过身去,于黑暗中睁眼望着帐外案椅桌凳隐约的轮廓。尔后,眼前就出现了明珠的眼,挂着眼泪冷峻地望着他,像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他问心有愧地将眼阖上,就此沉入一个混浊不清的世界。
第111章 千秋 明珠的千秋万岁
夜的另一端, 秋来无信,二十五弦声未尽。月亮在玳筵揭鼓、秦娥浅唱中一片一片地被浓云吞并,像一颗寸寸残损的心。
尽管这颗心已经溃烂到麻木, 可当宋知书闻听见慧芳娇软的笑音, 仍旧由麻木中感到了一丝疼。
犹似几盏灯花迸出的烛光悄然爬过了案上的三两个玉壶、歪倒的金樽、地上的酒渍、榻侧的玉轸琵琶——绵密的疼就如此徐徐爬过了他满地狼藉的心。
“可不是我胡说啊, ”慧芳的艳裙在窗下一舞,就落在了他怀中, 并且抬过了他的胳膊将自己兜住,蛇一样伏在他胸口,仰望着他似笑非笑的唇锋, “我真瞧见了, 她夜里偷偷打着灯笼, 开了院门儿蹑手蹑脚的就出去了。三更半夜的,描妆扫眉、钗裙齐整,我就守在窗前开了条缝儿远远看,不敢惊动,足足一个时辰才见她回来。是夜合给开的院门儿, 连那边廊上值夜的丫鬟都没惊动, 回来时红光满面的,也不知道是干嘛去了……。”
灯烛下, 她的尾音像细丝丝的一线秋风, 悠悠远远的扬起, 引人无限遐想。静得一晌, 细窥他光洁的面庞, 毫无变化,唇间仍旧是那若有似无的弧线,他像是没听见, 够得了榻上一只蓝田玉樽送入唇边。
睫畔一卷,慧芳就着伏在他胸膛的两个软白的手将他轻一搡,“嗳,你到底听明白我说的什么没有?”
他将两眼下睨,就这样瞧见她旖旎的眉心,将下巴满不在意地点点。
“那你说……,”慧芳勾出一抹媚迭迭的笑意,双手攀上了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