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榻之上,宋知书折膝支着,手就覆在膝上倦怠地打着拍子,斜长的眼将她一望,又寐上,“夜合,你不必同我在这里白费力,你们小姐是个什么心思大概我比你瞧得还真些。她向着谁,自然就只记谁的好,我纵然上南山折个仙灵芝给她,她也只当那灵芝是我大哥种出来的,得,这功,我不同我大哥抢。”
夜合只是个哑巴吃黄连,喘气儿都是一并的苦,见这一位劝不动,只好踅转那边,再劝那一位去。
鸦青天色昏沉沉地笼着这方锦榻,长垫上十线交织一副鸟逗芙蓉的嫣然画卷。楚含丹萦腰撑在榻上,拈一把细长银剪在修指甲,鬓头惺忪,神思软迭。
听闻夜合绵绵的脚步,头上独嵌红宝石宝钿闪过来,斜过一眼,“他也不领你的情不是?我就说,不必费这些事儿,你偏不听,原就不是他使的力,你却偏要去谢他,瞧,这不就给你刺儿回来了?”
“小姐、我的小姐!”夜合捉裙对坐,紧逼着她抬起眉,“你但凡让姑爷几分,何至于日子过得今天这样?譬如眼下,你亲自去谢他两句,他也软和两句,不就好了?”
“我做什么谢他?”剪完指甲,她又换上一篾粗砂面儿的铜扉,横一下竖一下磨着毛边儿,“我晓得他大概去老爷面前白说了几句闲话儿,就这两句闲话儿,既不费他什么,亦是他的本分,况且还不晓得是不是他的功呢。”
夜合撑在对面,恨不得将一副心肺都呈到她眼前,“怎么不是他的功?小姐只当是大少爷的功?你怎么就是个认不清形势呢,人家两口子好得跟什么似的,即便大少爷去说和,能有多上心?况且大nainai心里就不吃味儿、就不拦着?”
大概是宋知濯应下这门事儿,又撩动了她心里那根弦,只当他多少有点儿余情难了旧情难舍,两日又作出那副小春情浓、桃花含笑的模样,一并连夜合的直讽也听不进去,“知濯不是那样的人,既然应承了我,必定是会尽心竭力,我晓得他。”
对首间,夜合再无言相劝,只把个睫毛扶摇直上,露出个大大的眼白。
两厢静默之时,忽闻得隔墙之外,传来隐约莺歌燕语。
楚含丹嫣红的脸僵一瞬、手间滞一瞬,接着还是各复原状,“听这声儿,像是慧芳的,怎么,二少爷心性儿又转回来了,不再往外头那些‘□□野鸡’了?”
讥诮里杂糅着什么,或是难堪或是怨懑,也说不出个究竟来。夜合只将一个身躯振一振,自斜襟内掏出帕子,替她抹着指甲上的残灰,“外头那些不过是玩意儿,姑爷哪会放在心上呢?要我说,是小姐总伤姑爷的心,常言道,女人堆里就是温柔乡,你伤了他的心,他自然要扎进那温柔乡里寻点子安慰,这还是你的不是。”
“你这丫头,”楚含丹抬眉直瞪她一眼,横扫出千万的不满,“怎么总帮着他说话儿?”
“我是为小姐好,闹得这样,大家不好过,何必呢?”
接过她嗔怪的一眼,楚含丹只如一弯秋月静默下去。大家不好过,正是了,可只有在这种“大家不好过”的处境下,她的心里才能舒坦一点儿。身陷重门,苦也苦得太寂寞,如是,便想着寻个人陪她。
乱红千秋,不过皆如是。
北楼飞花,飞来一片淡雅的玉兰,罩一件藕粉软绸灰鼠褂、牙白撒花百迭裙、清绸鞋面儿踩在雪里,发出规律的“咯吱、咯吱”的别扭声响。
才一进院儿,即引得长亭里的明珠由一堆扎花儿锦盒中回望,她挥着玉枝,朝人招来,“小月姐姐,你来得正巧了,快上来看!”待她似一尾白金鱼一般游弋至跟前儿,她摆了一片银貂小长袖,“你瞧,这些是我让人在外头采买回来的一些珠环钗佩,院内的姑娘们伺候我与少爷这一年,也是辛苦,多少是我与少爷的心意,姐姐先挑了来再让她们挑去。”
小月随意一笑,迤迤然往石凳上落座,“大nainai太客气了,我们不过是丫鬟,都是分内的差事儿,一年到头不算尽心不说,哪里还敢讨爷nainai的赏呢?”
笑说间,耳上两点冰润,原是两颗挂耳小珍珠。明珠瞧她越发的光荣起来,近日里更是穿锦带绿,往人堆里一站,任谁都要说她是个千金万金的小姐。
可常道是人有失足马有失啼,凭她再光鲜的人,若是滔天的私欲,也就容易掉入猎人的陷阱。明珠正欲开口,却躲不过从远门里踅出来的一抹深晦笑意,“小月,你才是客气……。”
声音渐行渐近,走近来宋知濯攒枝成树的堂阔身形,“小月,自我病好以来,这院儿里的人都Jing神妥帖起来,一则是因青莲,二则你是个大丫鬟,想必也训诫了她们,自然当得这些礼。”
言罢,他撩衣坐下,朝明珠投一抹深眼,明珠便笑着走开,留他独对小月别有深意地笑来,“三则,我见你形容举止皆是不凡,颇有些‘官爵贵妇’的仪态,又偶然听得……你似乎与我父亲有些瓜葛,倒不晓得是不是真?”
“哦?”日光只在长亭之外,小月细碎的一个笑,亦如同长亭以内,深藻高梁,“不知大少爷是听谁说的?既然大少爷晓得了,我也就不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