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这一场丈量山河的吻在明珠细细的战栗中,停在她的耳畔。他先是叼起她的耳垂在唇间摩挲,然后停下,呼着灼人的热气,由喉头滚出沉缓的重欲,“你放心,我原先去那些地方从不留宿,眼下就更不会了。我想着,这头一次欢爱自然是要与你一起享受。”
嬉闹间,宋知书抬眉,翕赫瞧见夜合好似欲言又止地杵在一根大圆柱后头,他便笑着抬了鸦青浪纹蜀锦袖,“你来做什么?难不成也来同我喝酒取乐?来来来,叫你小姐一块儿来,咱们一同乐呵,倒别把她一个人晾在那里孤单寂寞啊。”
临窗的光似一片金羽缎盖在楚含丹身上, 下一层是琉璃彩缎月华裙、绯红连枝掩襟褂,将她裹得宛若栖息的凤凰。
这一去,就将那位红粉佳人弃在那里,倒叫别人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得一壁干等着,一壁想着他话里零星一点儿龌龊的艳情,瞧着这世家大族,也比她们那烟花柳巷干净不到哪里去。
悦耳笙歌在楚含丹耳里,好似唱成了送葬的哀乐,将她的心裹了棺材葬进一个无底洞。她阴着脸,脂粉再也提不动一个笑来,“你去跟她说,让她别唱了,还让不让人清净了?”
有哪样小心眼儿。”
她已经流过太多眼泪了,在每个肉身沉迷的夜晚,灵魂都在清醒的哭泣。这两日,更是无时无刻的不在哭泣,望着天、雪、花间、屋檐,每一堵墙都曾是她用回忆堆砌起来沉溺在此的城——她少女时期一片片如翚羽斑斓的回忆。而现下,它们被她的眼泪冲刷过一遍一遍,直到露出里头溃烂的尘砾。
夜合半迎一步,唇角泄出个尴尬的笑来,“小姐说,这位姑娘连着唱了两日的曲儿,也没个白天黑夜的,吵得她头疼。说也是呢,姑爷,您只管在这里寻欢作乐,也没到我们屋里去,哪里晓得小姐她这两日不大好,一会儿嚷肚子疼一会儿又说头疼的,叫请太医,她又不让,我也没个法子。”
“没,还不到日子呢,”夜合晓得他要起来,故而退开一步让他,朝那女子乜过一眼,“姑爷去瞧瞧吧,估摸着是烟兰这一死,小姐心里不大过得去的缘故。”
这厢进屋,见楚含丹灰败着脸歪在榻上,榻前蹲了两个烧金炭盆,里头闪着忽明忽暗的光,衬得她更若朝花夕落的情状,好不可怜。
缄默片刻,夜合也只好遵旨承办,捉裙掠过槛窗,进了隔壁屋子。
“夜合,夜合!”
第57章 风月 情天恨海各一边
那女子只当是哪个“正经夫人”拈酸吃醋,笑着回首,却被宋知书绕开了胳膊,险叫她踉跄一下。这位公子向来不知道个怜香惜玉,只提了眉望住夜合,“她月信来了?怎么无端端肚子疼?”
只要一看见她,宋知书就觉得一颗心沉甸甸地坠着, 直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霎时间,明珠的心酥软一跳、跳过后,仿佛是跌进无穷无尽的云端。这一次,她没有再想起那些遥远晦暗的片段,她所想到的,唯有他广阔的胸膛与坚实的臂膀、想到他们之间每一个相交的吻,如饮甘露。
宋知濯抬了一截紫貂毛压边儿的氅袖,捧着她蜜桃似的脸,先吻向眉心,然后一路辗转,是目、是唇,是鼻尖,每一寸,都像是吻在他的故土、新国、他所能走过的每寸土地。
望她眉间凝恨千重、怨懑难当,夜合只得柔声劝慰,“还不是姑爷从外头哪个戏班子里请来的嘛,听说即能唱能弹,又极善拇战,一日包银一千两,这两日都在姑爷房里。嗨,不过是个玩意儿,姑爷若真爱她,早就赎了回来,何必每日费那一千银子?”
这两日,不知宋知书在哪里寻来一个擅弹琵琶的女子,整日家饮酒听曲儿。那缠绵乐音绕过梁与廊,从槛窗踅进一张织金软塌,吵得楚含丹脑仁儿直疼。
她撤了手,往案上连嗑几下冰玉翠镯,直到嗑来夜合,“这女人是谁?”
宋知书一行拔座而起,一行干笑了两声儿,“她过不去?呵呵,她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只怕不是为个丫鬟,是为某些‘别个’吧?我倒也有耳闻,说是我大哥见好了,她大概也经代我去问过了?”
“呵,”宋知书耷下眼皮,抖肩一笑,一手勾着那女子,在她胸上一寸摩挲,“伤不伤身又有什么要紧?你来恐怕不是说这个的,照直说吧,你家小姐又要作什么妖?”
里头正是绮丽风光,宋知书正支着一个膝盖在榻,案上端放着两个玉樽,三壶清酒,一碟子油酥核桃、一碟糟乳鸽、一碟炙烤鹿肉。那女子衣裳半开,挣得□□半露,就靠在他怀里抱着琵琶,指端一拂,又一阵碎珠落盘。
她支着胭红的指尖缓缓柔着太阳穴,可里头仍是绕不尽一阙《声声慢》,伴随这哀怨的唱词,还有宋知濯长长一段冷言冷语,时刻催她下泪。
瞧那行动昏庸,分明已是半醉,斜长的眼懒抬着。夜合只在心中叹气,面上还是苦劝,“姑爷少喝些酒吧,喝多了伤身。”
窗外的飞雀不知几时从雪里扑腾出来,义无反顾地扭头扎进虚空的天,彩翅之下,是另一片声色沉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