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林亦好就像一只鸟,被关在林家这个大囚笼里,怎么飞都飞不出去。
“你爸做事,是有些狠,但他有他的道理。”范自安摸着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低头吻林怡君的头发,“还好,他把你嫁给我了。”
范家早年离开燕京去邝州定居,范选在邝州机械总局担任副总工程师,一直到1991年,才以50岁的高龄踏入仕途,担任邝州市长,可这和林家比,差得可不只邝州到燕京那两千公里。
他们俩结婚,范选增补为委员,卸任邝州市委副书记,高升一步,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
林怡君抱紧了范自安,她眨着眼,脑海里有千万个念头闪过,只觉得好险又庆幸,“是啊,还好。”
*
几日后,林亦好同王桑园大婚。
婚宴设在建国酒店,来往的都是林放和王启光工作上的朋友,天南地北,很多叔叔林怡君也不认识,就看着林秀容在酒店大堂里招呼,忙个不停。
新娘穿着西式的礼服,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头顶盖着白纱,白纱下隐约露出粉面朱唇,面庞饱满光洁,脸上是永不落下的自信微笑,是个美人坯子,果然是大家里出来的官家女子模样。
林怡君站在门外,看到林亦好穿着一身白色的西服,在几个人的陪伴下走来,他个儿高,模样又俊朗,只是脸庞还是消瘦,整个人依然低沉无助。
他们走过她身边,林怡君轻声喊他,“二哥。”
林亦好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停留,便向里走去。
那样的眼神……
林怡君觉得那是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遥远得她都抓不到。
范自安从后头跑来,扶着她的手肘,说,“今天人多,不要乱跑。”
林怡君看着林亦好步入大堂的背影,不由皱了眉。
总觉得,他在怪她……
*
山东胶东。
院子里,红色瓦片屋顶的房子在夜色中静立着,窗子里透出光,白墙上贴着红色的双喜帖,几张木椅在院内零散摆着,稻筛被整理好叠放在一起,靠在椅边。
吴妈在院里用煤球炉子烧了热水,倒在脸盆里,端着往屋内走去,她和红巧来这儿已经有几日,王红俊在部队作入职交接,对他们母女恭敬妥帖,对红巧也从不为难,还拜托村委书记张罗红巧重新入学的事儿。
明天,红巧就能重新回镇上上学了,虽然比不上燕京,但好歹学业没有荒废。
吴妈推门入屋,就看到一根麻绳绕过房梁,缠在红巧的脖子上,红巧穿着出嫁时的红色衣服,吊在半空一动不动,她的脚下落着今早的晨报,封面上大版面写着标题——“林亦好王桑园大婚”。
吴妈手里的脸盆落在地上,热水打翻在地溅出,浸shi了她的黑布鞋,她顾不得脚上的痛,哭喊着冲上去抱住红巧已经冰冷的身体。
燕京建国饭店的华庭厅内,在众人的鼓掌起哄声中,林亦好同王桑园一起喝下那杯交杯酒。
夜,正在死去。
☆、第十一章
燕京成德天桥上,行人往来匆匆,有上班族赶着搭第一班公交,有家长带着小孩上学,桥下是来往开过的汽车,如每个平常的燕京秋日的早晨,繁忙奔驰。
一辆黄色的吉普车猝不及防地撞上旁边的天桥桥墩,脸色苍白的司机从车上慌慌张张地跑下,朝着人行道连跌带撞地跑来。
从车上,慢慢走下来一名身着素服的男人,眼神发着猩红的光,手中握着一把枪,他调整了瞄准器,朝着前方逃跑的那名司机头部,开出了第一枪——“砰”。
那名司机应声倒下,脑袋被子弹打穿,他的眼睛还睁着,从脑后流出一滩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一时间,人群像一锅沸水炸开,刺耳的惊呼声中,人们慌忙向外散去,疯狂跑着往两边的桥下撤,混乱的脚步声,推搡撞击声,女人的尖叫声,小孩的哭喊声揉捏作一团,像一首为死亡特别演奏的进行曲。
男人朝着人群疯狂地扫射,一个接一个的路人在血泊之中倒下,鲜血染红了地面,溅红了他的裤管……
林放的车赶到现场时,凶犯已被击毙,沾满血迹的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这张脸他记得,全军干部比武时,正是他出列做的汇报演出,站姿、立姿、枪法无一不出类拔萃,还是林放给他戴上的荣誉胸章,同他握的手。
现场还没来得及清理,到处是斑斑血迹,这里刚发生过一场枪战,一辆公交车不慎闯入案发地,凶犯朝着公交连开数枪,挡风玻璃被击得粉碎,警方为掩护这辆公交上的乘客,由对峙改为同凶犯枪战,数名警察的遗体倒在马路边上。
警备司令部已下令迅速封锁了现场,救护车的警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名警备区军人从里头跑出来,在林放面前笔直得站定,敬了一个军礼,道:“报告! 发现死者尤莫纳。”
林放眉头一皱,眼里露出担忧的神色,尤莫纳是A国驻燕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