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义的办事效率极高,傅逍当天就在傅公馆见到了当今上海滩最有名的杨大律师。
能够在这年头出国学法律,回国取得律师执照的都不是一般人,这位杨律师便是个颇有气节的留法高级知识分子,听闻是傅大帅有请,并不愿应召,最后还是被大兵们用枪架回来的。
傅逍在会客厅见到那位被一左一右两个兵挟持着,脸色铁青、饱含愤怒与屈辱的大律师,额角霎时又开始跳着疼:“这是在做什么?还不快把杨先生放开!”
喝罢又放轻缓了声音向那杨律师赔笑道:“底下的人不懂事,冒犯了先生,实在抱歉。”
杨先生被放开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尚且惊疑未定,怎么看傅逍都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尴尬一笑:“无妨。不知大帅请杨某过府,有何贵干?”
傅逍其实觉得这事让杨大律师干有些屈才,但来都来了,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诉求和盘托出,中心主旨只有两个,和平离婚与财产分割,务求做到公平公正。
见杨律师对他能说出“公平公正”两个词还有怀疑,傅逍信誓旦旦地自证道:“如今华国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辈青年应提倡新文明,自由、平等、民主。”
“傅某近日读了些书,只觉得以前做的事都太过荒唐,羞愧难当,特意请杨先生来助我,亡羊补牢。”
开玩笑,大学思修课他可都是满绩点,青年大学习也是每期不落,这点说辞还不信手拈来?
傅逍忍不住得意地勾了勾唇角,对面的杨律师不自在地往后倾了倾身体。
要是这些话换一个人来说,他还能赞一声有觉悟,但对面的人是傅逍……
“傅大帅在婚姻法上,确实思想先进。”譬如连娶四个男夫人。杨律师语意深长,最后还是把这事应了下来:“那杨某就却之不恭了。”
在民国时代离婚,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难在冲破封建礼教束缚、勇于追求婚姻自由,简单在程序上,只需要双方延聘律师、谈妥条件,各执离婚凭证登报启事,便可宣告婚姻关系结束,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傅逍想到许多年后的新婚姻法,不禁又是一番深深感慨。
杨律师将傅大帅的委托当做烫手的山芋,恨不得立时扔出去,连夜就为他起草了四份协议书送到傅公馆,至于具体细节,可由大帅与夫人们再行商讨修改。
傅逍满意得很,午饭时便把其中一份给了裴宥珩。
裴宥珩起先还以为是傅大帅又新写了什么狗屁不通的情书,仔细一看内容,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这又是什么新考验?傅逍竟然会主动提离婚、放他自由,还要分给他一半家产,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乾坤倒转、异想天开,绝不可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裴宥珩压下心里翻涌的惊异与怀疑,放下了碗筷,拿着那纸协议抬头看向傅逍,谨慎地开口问:“大帅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并没有尊重你的意愿,是我的不对。”傅逍朝他十分和煦地一笑,“现在我想把选择的权利交还给你,阿珩,如果你想离婚,我没有二话。”
结束才是新的开始,离婚未必不可以再复婚,裴宥珩若不想离,便不离;若离了,他就重新追求一次,且保证不会犯和原身一样的错误。
理想很美好,现实却是裴宥珩眉头微皱:“这是单单给我的,还是他们都有的?”
傅逍顿了一顿,如实回答道:“当然是都有。”
裴宥珩望着傅逍若有所思,最后把那纸协议收进公文包里,起身道:“今日商行还有要事,我先走了。至于离婚,让我考虑考虑。”
傅逍点头,脸上仍带着自以为和煦的笑容:“好。最近上海不太平,我多给你添了两个警卫,一路小心。”
裴宥珩看着傅逍那张邪气又俊美的脸,心道果然如此,又多派了人来监视他,陷阱肯定还留在后面等着呢——这婚,是必定离不得的。
黎安今天一大早就去了黄浦江边写生,当然,身边还远远缀着傅逍派去保护他的几个大兵。黎安对这种“保护”嗤之以鼻,但他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只当那些人都是空气。
他在午后闲逛着去了裴氏商行在上海的分行,借着喝下午茶的由头,得到了与裴宥珩独处的短暂时间。
裴宥珩把傅逍给的那份离婚协议书拿给他看,黎安看罢冷笑一声:“我才不会信他真有那么好心。”
“我也这么觉得。”裴宥珩攥着那张纸,镜片下琥珀色的瞳仁幽深,“他知道我们的事了。思危……都是我害了你。”
“说什么傻话。”黎安笑了一下,英俊的脸上毫无Yin霾,他摸了摸面前与自己身量相当的男人的头发,认真道:“就是刀山火海,我也陪你一起。”
他惯会苦中作乐,安慰裴宥珩道:“走不成就走不成吧,现如今北方政府和日本人都在到处通缉我这个妖言惑众的‘李思危’,若赶不上去美利坚的轮船,留在傅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