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转世一说,现在的她也好,魔神也罢,都很清楚这是事实。
却也不算是全部的真相。
就好像,魔神也不曾料到这一缕神魂入世兜兜转转,去到了未知的现代社会,过完短暂的一生,再回来时,已经不完全是她当初的意志了。
阮清想了想,还是问出口:“我全盛之时,是不是就要推翻四大仙门了?”
她需要在魔神的回答中,决定要不要争夺掌控权。
须臾,阮清脸上扬起个邪气又嚣张的笑容:“不然呢?我看你对那小子不错,他可以留着。”
两人都清楚,这说的是裴逸。
可怪就怪在,说这两句话的是同一个人。
彼时,阮清已经走到了孽镜台所在的高台之下,台上的谢晋元和镜中人将这番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谢晋元:“……”
不敢吱声。
倒是裴逸,默然片刻后,再开口打破时,嗓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垂着头问:“阮清,她是不是醒了?”
阮清从没听过这人喊她全名,说不出哪里有些怪异,只拢着眉头点了点头。半晌,又想起裴逸没抬头,看不到自己的动作,便想要开口。
魔神冷笑一声,替她抢了话:“怎么,我醒了,就不喊阿阮了?”
她飞身上了孽镜台边,甩袖坐下,饶有兴致道:“要不,喊一声小美人儿试试?”
第46章 来清凉山小住几日?……
裴逸指尖颤了一颤。
他依然垂着脑袋, 只能看见一个破破烂烂的斗笠迎击着斜风细雨。
半晌,他温和道:“让阿阮出来说话。”
说完这话,手指下意识攥了衣袖。
年少时候, 他只有在紧张或者极度没有把握时,才会暴露这个不知所措的小动作。
像是方才反应过来,他停下手上的动作, 扬起右手摘下斗笠,轻轻卸在了船头。
再看过来时, 那一身的谦和端方蓦地转了气势。
很难形容那种裹挟着善与恶,刚与柔的矛盾气质, 就像是明月清风拂过玉树千林的峰顶,让人说不出的舒适和眷恋时, 峰顶上那只慵懒的狐狸回头望了你一眼。
没有什么攻击信号, 也不曾亮出爪牙。
它只是淡淡一瞥,你便已经接收到了那份危险的美。
阮清隔着一方镜面, 都察觉到了裴逸情绪的不对劲。
她有些后悔了。
本来,魔神残念开口的时候,她也只是觉得好玩才没有吭声。实在是因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裴逸, 好气他接下来的反应才沉默着配合演了这出拙劣的把戏。
早知道人会变得这么奇怪, 就不该作。
阮清一边琢磨着突然开口会不会被裴逸看破,一边还是艰难地开了口:“我在, 别紧张, 就是魔神残念而已。”
没等裴逸作答, 阮清自己又玩上了, 变了副表情回到:“残念都比你现在厉害,瞧瞧你,弱成了什么样子?”
“行行行, 你最厉害。”
“倒也不是……等你凑齐了魔相恢复记忆,我也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残念就这么大喇喇把“重大机密”往几人面前一摆,转头装死去了。
阮清听了这话,倒也没有十分惊讶。
她最近得知了太多陈年旧事,这些事情有些不属于同一个逻辑链,有些还乱了时间顺序,她还没有完全理出个头绪来。
但有一点,她十分确定。
中书石里的残念陈仓城有一缕,鬼界有一缕,但这些并不是她最初接触到的魔神残念。
最开始的一缕残念,应当是雨打风霜,经年累月陪伴在她身边的。
那是万剑宗上数十载的温养,才能在后来短短几月之内,让这些残念碎片感知到她的召唤,齐聚一方。
阮清想到了,裴逸几乎在同一时刻也出了声。
“阿阮,万剑宗内的中书石你可曾接近过?”
阮清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入禁崖要过一处枯木林,那林海就在牛山脚下。”
七岁入山门以后,她日日都要往返于禁崖和上清峰之间。
他们都清楚,牛山上只有一个相无泪。
而相无泪多年镇守一方,就是为了山上的中书石,也是镇压魔神魔煞印记的最重要的一方天石。
所有的事情都好像变得有迹可循,可真要让她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却也毫无章法逻辑可言。
她觉得,还是差了那么点意思。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把八方中书石都看过以后,再做打算。
于是,孽镜台上又起了一道涟漪。
裴逸撑着船已经从湖心撤离,那只船无风自动,船上的人静静立在船头 ,一袭黑衣大氅随风飘动,斜风细雨沾染在睫毛和发丝上,让这面若白玉的公子更添了几分朦胧的禁欲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