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看着那猩红双目的少年,不知为何想起了临淮河畔那闻人家的小狐妖。
沉默,空气中充满了肃杀和悲烈。
似乎是为了卸去那种沉重,阮清清了清嗓子开口:“象林之邑果真杀到了妖族。”
裴逸这片刻功夫,不知从哪里救下一只猫崽子,小可怜瑟瑟发抖拱在他怀里,硬是把自己整个身子钻进衣襟里,只探出个脑袋来,弱弱打量阮清。
裴逸清润的嗓音此时也听起来有几分沉闷:“没想到他们真的用了这种鱼死网破的方式。”
阮清无言,不置可否。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她固然是没有经历过那段刀口舔血的岁月,不知道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是可以放下自己的生命,去以命搏命。
可她知道,如今血染的这片土地,有多少无辜生灵可能都不知道旧日恩怨,她想到了一夜消失的陈仓城,想到了跪地大哭的萝萝。
于是,在看到一只熊要被砍掉脑袋时,她的身体已经率先飞出去,唤来诛邪枪接下这一击。
这一枪极快,甚至阮清并不觉得自己能够赶得及救下这熊妖。
枪与刀尖擦过磨出火花时,那‘半妖’被震得后退,阮清也被自己全新的境界震惊到。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真的意识到,她气海雪山内,似乎有一枚通红玄珠成为依仗。从前力不从心的种种,如今竟都能信手拈来,她感觉到这自转的玄珠在体内涌出无穷灵气。
她正在习惯这种变化时,那‘半妖’又出手了,每一刀都是杀招,毫不拖泥带水。
阮清心底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便只是用单纯的枪法化解杀意。
她总觉得,自己面前这‘半妖’,不能算是活的人。
裴逸撸着猫在一旁围观了半晌,这才慢慢悠悠道:“阿阮,这些攻击者都被人做成了傀。”
阮清皱眉:“什么意思,你说人话!”
裴逸一顿,琢磨半天才开口:“你可以理解为凡人口中的傀儡,也是南疆秘术的一种。闻人家蛰伏这些年,派系之争看来是彻底被某一方拿下了,你面前这个应当不是半妖,而是魔族与人类的后代。”
又是魔族。
这是阮清的第一反应。
这些天她已经对这个词麻木了,可如今真的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没有情绪,没有思想,只是被做成一个冷血的杀人机器,她脑海中瞬间炸开了花。
那是一种她所不能理解的怒火。
她没有再犹豫,就好像天生知道该如何去安抚这些不得安宁的亡灵一般,手起枪落,那傀的心脏便被枪尖击穿。
有一瞬间,傀眼中恢复了清明,似乎隐约看到了昔日那位魔神的身影。
傀轻轻笑了,叹息般道了一句“谢谢”,倒在了妖城大地的一角。
裴逸没有阻止阮清接下来发了疯一般的清扫行动。
九婴们想要上前帮忙,也被裴逸摇头微笑阻止。
就好像知道,这个姑娘命定如此一般,这是她要走的路,他们只能沉默的跟着杀红眼的她身后。
只是在阮清前往下一个目的地的时候,裴逸才会虚空划出一道道“人”字符,将那泛着莹莹白金光的小字送到这些牺牲者的面上。
每画完一道符,他的脸色就更苍白一些。到最后,忍不住又咳起来。
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黏在身上,让阮清的神智逐渐清醒一些,她仰天望了半晌,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回过头从芥子囊中召来一把黑伞,正好将两人罩在伞下。
她终于开口,却是问九婴:“九重塔中诸妖,可能为我所用?”
众人一愣,都看向大哥。这事他们向来只擅长用强。
睡美人似乎是有些顾虑,望了裴逸一眼,沉默着不说话。
别人没瞧到,但他看了个分明,这位符师方才为亡魂消除厄力的手笔,竟隐隐有几分正法时代的气度。
这人藏得太深,睡美人固然有办法短时间诏令万妖,也绝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暴露。
可事情到了阮清眼里,就完全变了味。她在裴逸和睡美人之间来回打量,突然福至心灵。
阮清挑眉:“没看出来啊,我的人你也敢引.诱?”
她就这么用澄澈的眼神打量伞下另一位,裴逸被冤枉得又好气又好笑。
良久,阮清被裴逸看得心里发毛,把伞递到他手上凶巴巴道:“淋两滴雨就咳上了,少爷还是把自己裹严实得好。”
裴逸终于露出个笑脸:“阿阮这是在关心我吗?”
阮清指着他胸前的小脑袋:“我是怕它淋着。”
裴逸但笑不语。
小别致反而站出来插嘴道:“你怎么不怕我们淋到!”
这小破孩是吃醋了。
然而,她忘了面前这位根本毫无逻辑可言。
于是,阮清一脸莫名其妙呛到:“都是千年的老妖怪你跟我装什么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