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王在金陵扎下根来,改国号为悉,年号为无妄,倒也学起了后晋的做派。
先是恭恭敬敬建了座太白学宫,又一股脑将天潢贵胄打包塞了进去。
美其名曰“筛选仙根”。
新皇子皇孙们每日有模有样的练习纳气入体,画符写箓,见了面还要捏个诀问声“道友近来可好”。
这帮败家子想得挺美。
只等哪日仙门大开,被哪位仙尊收为座下弟子,结下仙缘也未可知。
这万剑宗便是他们肖想的对象。
想当初,创派老祖邱同尘便是在玉清峰上以剑入道飞升天界。他一套玉清剑法潇洒飘逸,引无数修行少年人拜入山门,琢磨着寻个机会领教玉清剑法的玄妙之处。
聪明人都打得一手好算盘。
便是不能学这剑法,一窥其中剑势,也算是见过修仙的顶级世面,若是有幸再得以入定,跨境筑基或是固元,那可真是捡来的大造化。
凡间子费劲巴哈想进外山门,外山门的捅破了脑袋往内山门挤。
反而这内山门最近出了几个顽劣不堪的狗胆包天货,找着法儿的偷溜下山,没走出梅林阵,又被祖师爷爷们拎回后山禁崖好一顿暴揍。
长此以往,这帮混不吝自己起了个称号,叫斧头帮。
也没见谁用斧头,起这么个名儿闹着玩呢?
*
冬日里大雪封山,蜀中剑门更是大壑高崖,险亦难恃。除了万剑宗内门弟子,无人敢在这深山之境逗留。
这日,天色空濛,却打皑皑白雪的山道上悠哉行来一位倒骑毛驴的黑衣年轻人。
驴是瘸驴,头上悬着一尾吊杆。
杆上有灵参,与驴儿咫尺天涯。
驴背上闲散卧着的年轻人约莫弱冠之年,眉如秋山,肌伴清风,许是觉得山中气温骤降,卸下驴儿身侧挂着的酒葫芦,仰头畅饮间倒是透出一股洒脱自在。
“轩裳华胄笑睨人间/金玉奇标狂士三千/哪料一朝天地翻/乌衣郎千金散/青松落色失长安”
年轻人的声线低而圆润,细究还有些磁性。
凭空作了几句唱词,似是觉得合心意,打个响指拍了拍驴儿脑袋,那瘸腿驴子竟是翻了个白眼。
年轻人笑一声利诱:“阿宝,若能快些去万剑宗送了信,这灵参就归你如何?”
瘸驴儿呲牙好像在笑,瞬时打了鸡血,大有踏风奔月之势。
回头再望,那山道上除却一夜三尺雪,并无半丝足迹。
超然台上,万剑宗的弟子们丝毫未察觉有人闯入,正如火如荼地进行宗门比试。
这比试一年一界,只不过今年确是换了个彩头。
掌门许诺,进境最快者,便可向他提一个不出格的要求。是以哪个弟子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如今到了阮清这方超然台上,确是有些天差地别。
说是比试,双方差距实在大了些,得叫单方面挨揍。
寒风猎猎,那方被天地法则包裹的擂台内,阮清一杆银枪挽了个枪花,红缨随风张扬飘舞;簌簌雪落,倒是衬得红衣劲装少女越发明艳。
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本该娇滴滴的时候,这位却是一脸煞气。
“五招。你连十招都抗不到?我可是宗门废物,再来。”
清脆的声线吐着不仁慈的字词。
落星河倚剑呆滞在风中。
不是,大师姐是真能演啊,他们俩谁跟谁啊还在这装什么废物?他要早知道师姐要玩扮猪吃虎,他才不会来送死好吗。
想到这里,落星河一嗓子嚎出来惊天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挨了揍。“师姐,我错了我错了我现在要求换个对手!”
“一入仙门与天争,你若不立,撑死了就一集炮灰命”,阮清嫌弃地上下打量一番,又摇头:“不对,一集都多了。”
哈?何为炮灰命?
师姐又犯病了。
这位向来会用一些稀奇古怪的词,在宗门里也是出了名的惹事Jing,哪儿有热闹哪就有她。连带着落星河和卢青阳也被带上了刺头滤镜。
落星河还在想方设法开脱:“哎等等,大师姐,我听说三师兄近日可不止破镜迈入赤水玄珠,卢师伯私下传了他霜寒十九式,昨日禁崖讨打,竟在小师叔剑下走了三十招!”
禁崖小师叔,是位女修。
却也是老家伙里最恐怖的一位。
刚还颇有仙门气度的少女,再张口顿时原形毕露。
“什么?这几个老东西竟然藏着剑招不喂?且看洒家枪出如龙打他个落花如水,铩羽而归!”
上清峰众人内心震惊。
老东西?她说的该不会是禁崖那几位吧?这可真是狗胆包天哇。
观战的卢青阳也菊花一紧。
他是文慧峰上的,素来与这些传闻中的老祖宗们没什么交集,偶尔跟着父亲上禁崖,才会上蹿下跳地在老祖宗手里挨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