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无觅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来临。这个瞬间,她想起的,也不过是从前那些和段南倾嬉笑打闹的日子,想起他们一起立过的誓言:
“少宫主,我们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忘了?”
“大护法,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那属下只好陪你一起下地狱喽。”
剑光闪过的一刹那,云无觅突然被反身甩了出去。她费力睁眼,察觉自己半个身躯竟卡在欲将弥合的裂缝上。抬首见段南倾满脸血泪,一点一点没入漩涡之心,离她越来越远。
段南倾手里攥着的根本不是星云链,而是阿紫临死前交还给她的那一缕情之魄,不知怎的,竟然转到他的手里。苍鸾之心的脉络业已化为蓝紫色的粉末,云无觅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段南倾在坠入深涡的过程中毁掉了她的情之魄,他端着一张满是血泪模糊却依然不失俊美的脸,笑着对她说,“晚秋,生辰快乐,要一直快乐啊……”
“段………南……倾……”云无觅想喊他,却根本张不开口。这一窍彻底废了。
杀阵内引起巨大的动荡,云无觅原本卡在杀阵裂缝处,居雪山地龙联动震颤的时候,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飞出去,昏死在居雪山之外某个不知名的小地方。
再睁眼,便是整整十八年。
贺兰冲刚跟她提过,朝华君当年在居雪山布下的独门阵法是有个正经名字的,叫做十方绝杀阵。十方绝杀阵的威力到底有多大?是大到即使有了裂缝,就算最后没有弥合,亦能映射方圆十几里,引天怒之罚,丝毫不减震撼。
莫瑭也跟她感慨,说很多年之后,被离火鞭结界隔绝在居雪山隘口之外的诸多修士仍然记得这场大战的最后一个场景,十方绝杀阵因为裂缝而变得及不稳定,在剧烈动荡之后,将居雪山所有的峰头夷为平地,于高空凝成一朵巨大的Yin郁可怖的蘑菇云,久久不曾散去。
世间再无居雪山。
所以她筹谋了许久,段南倾还是死了。他死之后,亲手炼制的活死人蛊毒自动解除,各归其位,令整个修真江湖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这大概就叫众望所归吧。
而她能在那样的大阵中逃出生天,仅仅是因为段南倾在最后关头将她推了出去么?
不能够。
云无觅百思不得其解。踱步至河边,蹲下来看着水中倒影,还是那个容颜姣好,体态年轻的云无觅。十八年的岁月没有在她这个普通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许是下过多场雨,天色初晴的缘故,晨曦微凉,云无觅连打了几个喷嚏,双臂环住自己,心道作为凡人,今后病灾疼痛怕是少不了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身体因冷发颤不久,心头似有一股热流溢出来,散入四肢百骸,瞬间暖意融融。因这温暖,云无觅彻底放松了微蜷的身体,越发觉得奇怪。摊开手心,隐隐见有金色的丝线藏匿于筋脉蜿蜒而行,所到之处,无不舒畅惬意,如沐春风。
明明已经不冷了,云无觅的双手却再次颤抖。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来保护着她这具平凡的躯体?
是长生印吗?
她有一次不经意的看见过,段南倾掌心内有金丝芒若隐若现。
所以,是段南倾的………长生印吗?
……
所以,还有什么是她没能想起来的吗?
云无觅有些不明白。明明记得昏死之前居雪山一切的细节,却还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就这样反复思量,反复回忆从前发生的一切,从蛊疫开始,到后来的种种,再到阿紫之亡,以及段南倾十八年前生辰那天对她的祝福,当时情形历历在目,回想起来难免唏嘘,却还是觉得少了什么。
云无觅想不出来,顺手摘了身旁不少长乐花,红的黄的白的,搭配后来又培植出的蓝色,编成花环,下意识戴在自己头上。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却总记不起在哪里发生过。所以,到底少了什么呢?
“……师尊?”
“师尊。”
隔岸有人呼唤。云无觅抬眼,却是莫瑭和贺兰冲。
“师尊竟在这边待了整整一上午啊。”贺兰冲叹道
“……啊……是吗?”云无觅回神,笑言自己忘了时间。
莫瑭在河对面向她弯腰一揖,说道,“今天是霜降,也是师尊重获新生的好日子。我们师兄弟在古江城准备了生辰小宴,不敢错过时辰,特来接师尊。”
“就是就是!”贺兰冲丢掉沉稳,此刻又生出点急性子,从对岸跃过来,站在云无觅面前,甚至将云无觅戴歪的花环顺手摆正,说道,“师尊,去古江城逛逛吧,今儿城里送秋神呢,晚上还有花灯展,咱们好生热闹热闹!”
云无觅现在是缺失修行根基的凡人,听到贺兰冲又是夸小宴又是吹灯展,这人间的烟火气光是听到耳朵里,都让她觉得踏实和亲切,当下心情愉悦,想着即使从前真忘了什么,想来也不是多重要的吧。
正直中午,艳阳当空,身上暖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