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目的阳光,堆积如山的魔族尸体,以及孤身立在尸山之上的红衣男子。
这一幕着实太过震撼,长达五息的沉默之后,才有人出声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宋芷昔在哪里?”
顾影照撑着剑瞥那人一眼,那人他认得,周家长子。
据司羽说,这个周公子与阿昔关系可不一般。
顾影照缓缓收回目光:“你猜?”
站在周弃钰身侧的冷霜霜是个暴脾气,她二话不说,挥剑砍去:“还敢在这里叽叽歪歪?信不信老娘一剑砍死你!”
冷霜霜才使出三成力,顾影照便身子一歪,呕出大滩鲜血。
她本还想再出手,却被一直缄默不语的阮软出言制止:“他筋脉尽断,已穷途末路,我们不必再出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阮软身上。
她虽是这行人中修为最低的,却无人敢轻视她。
魔域与外界勾结的证据是她带回来的,正因有了这些证据,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地来魔域问罪。
单独去寻找宋芷昔踪迹的巫启也在这时出现,他看着周弃钰,道:“和上次一样,我能感受到她就在这座魔宫内,但有东西阻隔住了我的感知力。”
周弃钰颔首,又扫了眼生死不明的顾影照,沉声道:“我们分头去找。”
乌泱泱的人群说散就散,阮软欲言又止地盯着顾影照看了好一会儿,才随着人群一同离开。
顾影照趴在尸堆里也不知挣扎了多久,久到他身下那堆尸体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始散发出阵阵恶臭时,他才勉强爬起,一路跌跌撞撞朝宋芷昔所在的地方走去。
这一路走来,他不知摔了多少跤。
所幸,剑还未断,每一次摔倒,都能支撑着他再一次爬起来。
可他还是没能走去新房,去见他的新娘。
他终于倒在了那片相思铃花海中,再无力气爬起来。
今日的阳光可真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连眼皮都不想掀开。
微风拂过花丛,传来悦耳的“沙沙”声。
宋芷昔一点一点朝顾影照靠近,她右手微抬,拔下插在发间的金簪,刚要扑上去,顾影照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我很好奇,为何你上次没杀我?”
宋芷昔一愣,上次大抵是指咬他脖子的那回。
她指腹摩挲着金簪上的Jing致雕纹,如实道:“我灵脉被封,即便杀了你也是死路一条,为何要杀?”
顾影照声音越来越微弱:“那为何你现在又敢了?”
“你穷途末路,而我恰好迎来了希望。”
“原来如此。”顾影照低声喃喃,他使劲全身力气拍了拍与他一同躺在花丛上的斩空剑:“别用金簪,用它。”剑修就该死于剑下。
宋芷昔的剑很快,几乎就在顾影照尾音落下的那一刹,捅入他心窝。
顾影照有着一瞬间的懵怔,他好久都没看阿昔练剑了,原来她的剑都已快到了这种境界,哪怕没有灵气做支撑,她仍能杀人于无形。
顾影照忽而弯唇朝宋芷昔一笑:“靠近些,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宋芷昔尚有几分犹豫,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谨慎。
顾影照像是猜透了她的心事,不待宋芷昔靠近,就已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我以血契封印你灵脉……其实我给过你一次机会,那日,你若杀了我,或许早该自由了……可我很庆幸……我喜欢的是你……”
他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低不可闻。
也不知宋芷昔听进去的多少。
可就在他断气的一刻,宋芷昔被封的灵脉又重新运转了起来。
正如顾影照所说,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放过宋芷昔。
这辈子结束了,就放手了。
宋芷昔一脸惊愕地盯着他的脸。
她抱着斩空剑瘫坐在地上发了很久很久的呆。
原来,杀一个爱自己的人并不比杀一个自己爱的人来得更轻松。
阮软赶来的时候,宋芷昔正在低头擦拭斩空剑。
她自言自语般地低声喃喃:“我真不懂他究竟在图什么。”
阮软也在想,他究竟图什么?
她本该在司羽的那番Cao作下失忆,是顾影照做了手脚让她想起一切。
后来,他与她达成协议,他助她杀司羽,她则要配合他演戏,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阮软也曾问过顾影照为何要这么做。
他只道:“我是必死之人,若得不到她的爱,恨也是极好的,更何况,恨比爱长久,她或许会忘记自己曾经爱过李南泠,却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恨顾影照入骨。”
阮软知道的越多反倒越不解:“那你为何又一定要死?”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正昂首望着一枝洁白玉兰,璀璨阳光落在眉目间,一如当年模样。
“我是凌虚子的弟子,我曾经的梦想是成为冷长书那样的剑修,我本该用剑去斩杀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