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方过,京城烟花柳巷里正是灯火通明不夜天。
武威侯世子陈括做庄,请了京城几个有名的纨绔在落霞阁喝花酒,点了花娘和几个小郎君作陪。
丞相家的三儿子赵元岐与陈括一向交好,此刻正在桌上吃下酒菜,见他没叫自己的老相好明鸢而是点了几个小郎君陪酒,奇道:“哟,我们陈小爷这是换口味了?”
陈括塞了他一口花生米,“吃你的。”
“哎,堵我嘴,事若反常必有桃花,陈爷又哪颗红鸾星动了?”
李家的少爷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靠在招来的花娘身上笑道:“看看,被关在家里抄书三天,连京城百事通赵元岐都变不晓生了……我爹说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有个什么什么玉,赵三,你不会看黄金屋品那什么玉给成傻子了吧?”
“呸,你爷爷我若成了个傻子,你便是个傻孙子!再者,我这还不是因为上次见陈爷心情不好,我舍命陪君子在街里跑马叫老爷子看见了才被罚的……”赵元岐嚼着花生米含糊道。
那李公子不知想起什么,埋在温柔乡里笑得一脸荡漾,“妙就妙在跑马上,马跑完了,有人就凭着一张脸把我们陈世子的心给勾走喽。”
什么叫妙就妙在跑马上?还勾走陈括的心……陈括这一天不拈花惹草就浑身犯痒的,还有心?
赵元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和陈括当街跑马那天也没见过什么美人啊……等等,美人,美……若要只论容貌,那天确实有一个天香国色的,可那是……
赵元岐咽了口口水,问道:“你是说,周将军的独子,周,周平川?”
“聪明!”
“还真是他啊……子宽,你听为兄一句劝,还是拈点好采的花吧,喜欢周平川家里那个许妙沅都比喜欢周平川好。”
陈括揽过身边的小郎君,挑眉道:“为何?”
为何?
……他总不能说周容至只是看起来貌美如花,其实战场上以一敌百,陈括肖想周容至无疑是自寻死路吧。
唉,也不知道陈括是哪根筋不对了,偏偏看上这么个玉面煞神。
赵元岐一边又塞了几口下酒菜一边打哈哈道:“周将军和周老将军能让你采家里的独苗?再说了,硬邦邦的男人总没有秀致的女人好。”
陈世子身边伺候的小郎君是落霞阁的头牌,听了这话直向陈括怀里扑,佯装可怜,嘤嘤落泪道:“赵三爷这话可真叫奴伤心。”
赵元岐差点被这油头粉面混着娇里娇气的小倌惊出一身汗毛,“这落霞阁的头牌怎么都这副德行,你那老相好明鸢是,他也是。”
李公子哈哈大笑,“你懂什么,陈爷就好这口!”
陈括抚了抚怀里人的脸颊,权当安抚,“乖,你自然与其他人不同,爷就喜欢你这种小娇娇,不伤心了,嗯?”
那小郎君破涕为笑,替陈世子又填一杯酒。
看着陪酒郎君身上如同二八少女的娇羞劲儿,赵元岐打了个哆嗦,转头多看了几眼立在身边布菜的清秀女子。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轻轻地笑了笑,拿罗帕掩了半边桃腮,“公子?”
这才是二八少女。
又瞥了一眼李公子身后抱剑的黑衣私卫,其人身形高大,不苟言笑,五官上虽无特色,但胜在气势如刀,偶尔瞥李公子身边喂酒的花娘一眼,能叫那娇滴滴的女子不寒而栗。
这才是八尺男儿,原不是他赵元岐走了眼。
赵元岐松了口气,浑身的舒坦劲儿终于回来了,于是高呼酒来,几杯下肚,人模狗样的赵三公子已迷迷糊糊地伏在桌上傻笑,又被身边的狐朋狗友抓起来胡灌一通,彻底撒起酒疯。
他倒在方才那名伺候陈括的小郎君怀里,扯着小郎君的青色衣袖嘟哝:“你叫什么?”
“奴叫栎。”
“唔……哪个月?月亮的月?那倒是人如其名,圆圆脸,圆圆眼,十五满月。”
小郎君替他擦汗,“公子,是‘山有苞栎’的栎。”
“你还懂《诗》?栎……唔,好名字。”
赵元岐握住他的手,许是真的醉傻了,还追问了一句姓什么,见小郎君沉默不答,竟还撒泼打起滚儿来。
那小郎君无法,只得回道:“奴原姓谷。”
赵元岐于是一边打滚儿一边大叫谷栎的名字。
“哈哈哈,世子爷,你看赵元岐那个样子,哈哈哈哈!”
李公子乐不可支,其他人碍于赵元岐和陈括的关系,差点憋出内伤。
陈括虽也幸灾乐祸想如李公子一般放声大笑,但面上仍端足了世子的架子,“好了好了,着人另开一间房让他醒酒,咱们接着。”
是夜,落霞阁众人推杯换盏,笙歌胡琴声和着歌女花娘的娇笑直到天际将白方歇。与此同时,京都周家大公子的房里亦彻夜通明。
衔枝端了碗绿豆汤充作宵夜放在自家主子的小案几上,“苹哥儿,压压惊吧。”
惊鹊正用温水绞了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