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后,育华中学走读的学生大都回家了。安阳和高苗苗在办公室挨了好一顿批,从成绩倒退谈到没有未来,从上课说小话聊到事业失败。
高苗苗就是那么个记吃不记打的性格,前脚挨完了骂,后脚就能高高兴兴去网吧,就连他爸老高都治不了他。
而安阳呢,孩子有心事,少年怀春,天大的事眼下都比不上自己个儿的爱情。
但是,两个人起码面子上的后悔和遗憾之情做的足足的,谈话末了,数学老师扶了扶眼镜,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中年男子独有的沧桑感在这一瞬间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说:“行了,回去吃饭吧,再晚点赶不上八路汽车了。”
一出办公室,高苗苗立马欢蹦乱跳了:“今晚我们战队跟别人,我得先回去准备准备。你呢?还去医务室当留守儿童?”
安阳无Jing打采的点了点头:“你走吧,注意安全。”
高苗苗连书包都顾不上拿,急匆匆的跑了。
安阳又发了会儿呆,收拾好了今天的作业,郁郁寡欢的往校医务室走。
他推门进去,正好小刘医生在收拾桌面,他喊了一声:“刘老师。”
对方一见他来,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红色纸袋,喜气洋洋的递到他手里,说:“安阳,老师有宝宝了。”
“哇,恭喜恭喜!”安阳接过纸袋,上面用大红色蕾丝条绑了一个艳丽的蝴蝶结,喜糖的数量可不少。
小刘医生容光焕发,说:“得多谢安院长的熟人,那位老先生可真不一般,改天我可得好好谢谢他们!”
小刘医生结婚多年,死活要不上孩子,中药西药吃了个遍,公公婆婆下了最后通牒,年底就去做试管,要么就离婚。她咬咬牙同意了前者,可娘家人死活不肯让她遭这份罪,两家人索性再不碰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学校里头几乎人尽皆知。有次安妈妈来学校看安阳,正好跟刘医生聊了几句,安妈妈这人话急,主动请缨要给她介绍个好医生。
人家刘医生正经大学上出来,该懂的一样不少,起先也是信不过安妈妈,毕竟民科危害大呀。安妈妈不知道从哪里认识这么个神人,安阳不管怎么问,向来大嘴巴的她竟然三缄其口,她带着刘医生夫妻俩连跑了大半年,不知道用的什么“先进技术”,如今竟然得了好消息。
两个人这边说着话,那边刘医生的爱人来了,同样也是一脸高兴,他冲安阳点了点头,又对刘医生说道:“我在喜利来定了个包间,爸妈他们快到了。”
“哎,好。”刘医生拎着挎包往外走,对安阳说:“安阳,今天晚上老师就不回来了,有急事儿就打我电话哈。”
“行,刘老师慢走。”
夏天的夜晚来得慢,刘医生走后不久,黑夜才一分一分的过渡过来。
校医务室在教学楼东南角,三层高的小楼房里面,整个一层都是医务室的地盘。此时除了安阳,连半个人影都不见。
他抽了抽鼻子,才蓦地觉察到屋里面已经暗下来了。斜对面的教学楼一层一层的亮了灯,安阳趴在窗台上看了半天,听着外面晚自修的铃声响起,同学们急慌慌的往楼内跑,不大会儿功夫,方才还熙熙攘攘的校园便安静了下来。
医务室的办公室非常大,刘医生很贴心的给他收拾出来了一张大桌子,还从后勤要了一盏台灯。
他把今晚要写的作业分门别类的摆好,刚要抬笔写字,才想起来自己晚饭还没吃。
他撕开袋子拿了一颗金纸包的巧克力,放到嘴里才猛然想起上一次安城带回家的那一整盒金沙还没来得及放到冰箱里。
得将近一个月了吧,他扔下笔靠在椅背上想。
而且天也热了,东西早该化了。
他含含糊糊的砸吧着嘴里头略带苦味的巧克力,心里头只觉得又酸又涩。
对方迟迟不肯再给他打电话,会不会是出事了呢?
或许他正焦头烂额的忙着开会,说不定现在又坐飞机去了别的地方。
他对安城的了解也就只有他工作的地方叫环泰国际,职位是部门经理这两点而已了。其他的安城没有多说,他也不愿意多问。
就这样一直持续至今。
他情不自禁的想到,茫茫人海,他与安城的联系就如同一根藕丝,哪时哪刻即便断了,他也无从知晓。
安阳仰着头沉溺在自己愈发悲观的想象中,眼角慢慢滑过一滴泪,半晌他抬起双臂捂在脸上,哑着声哭了出来。
他哭的尽情,除了婴儿时期和在床上,他头一次把自己搞得这么惨烈。只觉得越哭越想哭,那些消极情绪的延伸全部指向自己的痛苦,他哑着嗓子抽泣,嘴里头不住的说:“大骗子我真不该真不该”
他双耳仿佛被棉花堵住,一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顺着尖尖的下颌流下来,洇shi了校服恤的衣领。
“不该什么?”
头顶上猛地传来一个声音,安阳愣怔了一下,他放下被泪水打shi的胳膊,睁着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