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大歌后现在这么牛逼哄哄的,打小竟然吃那么多苦,这穷山恶水坑娃的爹妈,也能养出郁姐姐那样的妙人,真是不可思议。”
饭店的包厢里,季明照两个胳膊肘撑在桌上,托着腮直叹气,一副小女儿情态天真可爱。
“我很能理解她啦,我们家也有好几个孩子,带把的就是招人疼,女孩儿就随随便便的,也不太上心。老一辈总觉得女孩儿都是外人,是给别人养孩子,不瞒你说,我还有一个姐姐从生下来就随她妈妈在国外,我爸爸直到前几年还从没关心打探过人家,真是……”
富贵人家的隐秘她没兴趣知道,只紧紧盯着眼前的照片。由于年代久远,那塑封边都卷翘起来,质量又差,皱巴巴轻飘飘的,里头的相纸一处黄一处黑,只能勉强看清围在一起的人脸。
“这是从郁姐姐那倒霉老爹手里弄过来的,老东西耳根子软,赌了几把输得眼红,哪还管人要啥,问也不问就把照片给卖了。”
照片的历史大约也有个二十年了,那时候照相馆还时兴着,背景是拉着的蓝色大棉布,一家六口人分了两排站着,脸上都洋溢着羞怯而兴奋的笑容——前排的女生除外。
她的视线紧紧地黏在那张青涩的、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平静神情的脸上。郁清歌大概只十岁出头,还没到抽条的时候,整个人又矮又瘦,干巴巴的像半截竹杆儿,风一吹就能晃倒。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着可怜巴巴的小女孩儿,怀里竟然还抱了个两岁左右的婴孩,那小东西眼睛黑亮亮的,圆睁着直直望向镜头,里头写着满满的好奇。
她从不知道郁清歌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更不敢想象直到现在闷葫芦也不曾透露过丝毫给她。回想起来,家里的事好像只有她会提起,郁清歌总是捂得牢牢的,有几次被问到也是很快就被敷衍过去,她因此觉得大概是闷葫芦跟家里关系不好所以不愿意提及,便再不多问,如今看来……这可不是一句关系不好就能概括的。
季明照看她蹙紧了眉,索性半趴到桌面上点着照片解说起来。
“喏,这是郁家的老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张照片是在他十二岁生日时拍的,照他们那边的习俗,小孩满十二岁要摆席庆祝。”
大小姐的手指出乎意料的幼齿,短短圆圆的,指甲修得干净平整,她意识到自己的关注点落在了奇怪的地方,马上摇了摇头,专注地盯着站在第二排被中年男女围在中间的男孩儿看起来。
“不过这也跟家里条件有关啦,太穷办不起的人家就普通地过掉了。以郁老爹家里的情况,其实根本负担不起,据说是借钱办的,轮到后几个小孩就都没份了,可见老大真是受宠。”
听着不假,那站在中心位的男孩儿趾高气扬的,小脑袋高高地昂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一看就是给宠坏了。比起前面干瘦的小竹竿,他是又高又壮,一张脸圆嘟嘟rou滚滚的,可见日子过得不差,大概郁家的油水一大半都分给了他。
“郁老爹往上几代都是乡下种田的,他一结婚就带着老婆去城里的厂子打工去了,生下来的孩子除了这个老大带在身边,其余的都扔在乡下老家让nainai养。郁姐是第二个孩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照这一家子重男轻女的德性呢,这个三弟也应该带到城里去的,不过可惜小孩儿生下来就是个跛的,也不太受待见,跟姐姐妹妹一起呆在老家混口饭吃。”那根rou乎乎的手指从一张脸上跳到另一张脸,最后停在了小闷葫芦怀里抱着的婴孩身上,“这个最小的妹妹就可怜了,照片拍完没过几年就死了,据说是生大病没钱治,生生在床上熬死的。nainai年纪大,也不喜欢女孩子,心思都放在小跛子身上,小妹妹基本上是郁姐带着的,糟了这一出也不知道她该有多难受。”
年轻的富二代叹了口气,清亮明快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结满忧愁与不解:
“我可真是想不明白,也就十几年前而已,竟然还能有病死的小孩。这一家人宁愿打肿脸充胖子借钱给大儿子办酒席,也不愿借钱给小女儿治病,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rou,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夏晚木没有说话,拇指在照片上拂过,落在小竹竿那张冷漠的脸上,轻轻地摩挲了好几下。
“难怪郁姐厨艺那么好,下乡的时候干啥都是得心应手的,原来都是在自家给磨出来的。听他们以前的邻居说,小姑娘五岁就蹬着小板凳做饭,不到十岁就背着个nai娃娃收柴烧火,也太招人心疼了。”
“对了,这是她们老家的照片,前几天拍了传回来的,已经翻新整修过好几次了,现在是那跛子在住,可惜都看不见以前那破落的样子。”
季明照又从包里翻出十几张照片,哗啦啦往桌上一堆,献宝一样朝她打着敬请欣赏的手势。
那院落跟她上次录节目去的地方差别不大,都是透着一股子新式农村的风味,白墙红瓦,外头围了一圈水泥黑栏,称不上美,只能说是勉强追上现代化的产物。
“别看现在是还不错,以前可荒凉着,那村子特别偏僻,水泥路直到前几年才修起来,郁老师还在中间出了不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