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夏洗了四十多分钟才出来,晏归侧躺着看他铺新床单。宽松的白色旧体桖,洗的次数多了面料就变得透薄起来,阳光晕出腰肢的细瘦曲线。
晏归盯了一会儿就窘迫地移开视线,指尖捻起他的手机,清清嗓子:“你有两个未接来电。”
偷看得理直气壮,嘴角下拉还故意咬重音“两个”。
邱夏甩甩手接过来看,愣了几秒便走向阳台把门反锁了。晏归咚地把头砸进枕头,闷地捶了一下床围栏,惹得陈思宇抬起身皱眉看他。
“小学生吗...不高兴就通过这种方式引起注意。”陈思宇翻了个白眼轻声嗤道,卷起枕头包住耳朵的晏归自然没听到。
阳台外的人顶着暮夏的强烈日光把手机解锁屏幕调到最亮,桌面是八月初的时候贺澜安带他去游乐场玩照的——他握着一只甜筒冰淇淋坐在长椅上咧开小虎牙笑,远处天色蓝紫成烟,高分辨率把一缕流到指缝里的融水都刻得一清二楚。
镜头里的人对着镜头笑,镜头外的人对着镜头里的人笑。
点开未读短信,除了话费充值就是贺澜安关心他的几条讯息。
邱夏拨了过去,捱过几声嘟嘟电子音后还是挂断了。未系的头发扫着锁骨,静默几瞬点开短信界面,一下下敲点键盘缓慢打字。
他给贺澜安回了条短信,解释自己睡着了没听到电话,让他不要担心,然后不自在地补充怕打扰他工作才发的短信。
其实只是此刻不太愿意听到贺澜安的声音,不是不想,只是不敢。他害怕一点点语气的不同,措辞的前后矛盾都能引起男人的怀疑。
关掉界面后他给沈问之回了个电话,没响几声就接通了,温润的声音让他耳朵都有点痒。
“喂,小夏身体好点了吗?”
他愣了下问道:“沈老师怎么知道我生病了?”
沈问之轻笑:“昨天开完会在后面看你走路不稳,不放心就跟上去了,敲宿舍门没人应我就估计可能出什么事了。”顿了下,“退烧药都还是我买的呢。”
邱夏有点惊讶,语气里满满的感激:“谢谢沈老师,麻烦你了。烧已经退了,真的感谢你的感冒药……”
沈问之在电话那头笑着让他别客气,关切地问他下午来不来办公室。
“给我讲题吗?”邱夏讶然。
“是啊,单独给你开、小、灶。”沈问之说话时很会停顿和拿捏重音,邱夏都怀疑他是不是当过语文老师了,怎么普普通通一句话都能让他说出无尽的温柔来,听完总觉得字眼都还像小羽毛落在耳边。
沈问之担忧道:“你的发烧确定好了吗?也不知道你宿舍有没有同学可以照顾你一下……”
听完这句邱夏回头看了眼裹着被子朝着墙还在睡觉的晏归,又想起昨晚和今早的事,心里一笑:“有的,不用担心…我下午来找您。”
约好时间后他就开始自顾自地忙起来,简单收拾几下就准备出门。
陈思宇比他先出门,背好书包轻拉开宿舍门时,躺床上一动不动的晏归突然出声:“去哪?”
“……有事。”
想到这只难哄大猫对沈老师莫名的敌意,就不敢直说。
被子里的人依旧不依不饶:“问你去哪。”
邱夏心里叹口气,怕是不说实话晏归就要从床上爬起来跟着他去了。
“办公室,沈老师说好的帮我补课。”没等晏归回答就关上门溜了。
他抓着书包带在校园里瞎逛,捻过常绿叶的一小片青叶,揉碎了坐在花台上出神,收到短信时的响声才把他眼里失散的神采聚拢。
「贺澜安:要好好照顾自己。我现在有点忙,晚上给宝宝回电话。爱你。」
手机像把他烫着一样,匆匆扫了一眼没回复就锁屏了,整个人掉进漆黑的屏幕里打转,一颗心浸泡在化学溶剂咕咕泛泡,一朵一朵泛起,一颗一颗破裂。
贺澜安不常把爱字挂在嘴边,也不会讲太多甜言蜜语,他只会通过行动来兑现自己许下的承诺。小孩沉溺在这份无尽的爱里时也会惶恐,有时莫名不安会不会哪天这一切都消失不见,再睁眼时发现自己仍旧在那条暗巷。
患得患失从来只发生在得到太好事物的人身上,因为他们明白自己配不上这份好,才会害怕留不住。
但他太想留住所有遇见的好了,从前十几年没尝过的那些难得,他都要贪心地圈有。
邱夏忍不住又按亮屏幕,反复地看那条短信,想着什么时候贺澜安才会发现他那些卑劣的行径、拙劣的谎言,是会原谅还是离开?
他要踩在贺澜安那根容忍线的边缘上才会安心,小心试探男人的包容,自作自受地要变相证明这份爱是完全属于他的,无论怎样也不会离开。
学校里设定好的放学铃在周末照常响起,他跳下矮台去食堂吃饭。刚退烧的人对着食堂的重盐重油胃里涌起不适,随便刨了几口就端着盘放回收窗口了。
上楼梯来到办公室,敲敲门里面扬声:“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