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娘今日穿的依旧是颜色艳丽的衣衫,不过脸上没有了那晚的浓妆艳抹,只是薄薄的上了一层淡妆,眼袋松弛乌青,看起来极其憔悴。
若娘微微回头望了眼,始终没见到柳、萧两人,一颗心稳稳落到了实处,这时又见一举止稳妥的丫头为自己摆了凳子,犹豫再三,缓缓坐下。
宋朵朵打量着她谨慎的举动,不由笑笑,若不是亲眼所见她那日的表现,宋朵朵怕是以为她被鬼上身了。
手边刚好有套茶壶,宋朵朵伸手倒了杯水,水落杯中的潺潺声打破了沉默,宋朵朵同时开口:“与虎谋皮的生意不好做吧?”
若娘不语。
宋朵朵也不急,微笑打量着她:“眉头紧锁、坐姿紧绷,看来若娘很是焦虑呢。”
若娘微微色变,抬眼之时,眸色微微忌惮,可开口时,声音不似那晚尖利了。
“姑娘到底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什么若娘不知吗?”宋朵朵捏着核桃,脸色恢复了凝重:“损了一个余巧儿,又赔了一个小曼姿,这头伤心的眼泪还没擦干呢,那头还要防着灭口的刀子伸向自己。若娘昨日过的可谓辛苦,如今,竟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若娘冷漠道:“姑娘这话奴家到是听不懂了,奴家是开歌舞坊的,全身指望都在坊里的姑娘身上,恨不得把她们当成菩萨供起来。可听姑娘这言外之音,竟是奴家与人勾结,残杀起了自己的宝贝疙瘩?奴家难道是疯了不成?”
宋朵朵:“还以为若娘会与众不同些,结果一开口,竟没有一点新意。”
“姑娘是想听什么呢?”若娘道:“奴家只是个生意人,地位低贱,日日都要笑脸迎人,求得不过就是生意兴隆,好多攒些养老钱罢了。何必去碰一些乌七八糟的事,岂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宋朵朵眉梢微微挑起,反问她道:“那如果就是有人不让你生意兴隆呢?”
若娘一噎。
宋朵朵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问她:“他不但不让你生意兴隆,还要剥削你的养老钱,甚至以身份压迫,逼迫你,让你做一些违背良心、违背初心的事呢?”
若娘的脸色一下在白了几分,交叉的手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她缓了缓情绪,微笑道:“姑娘这话就更有意思了,奴家挣得本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下俗钱,哪有什么良心、初心?奴家就是个市侩的俗人,为了多挣银子,奴家除了人没杀过,什么事都做过。何况奴家受董大人照拂,谁还能拿我如何?”
宋朵朵长叹一声:“人的眼睛可比嘴巴诚实多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并非无情无义之辈。不过是被逼无奈,不得已才想博出一条出路。可惜与羊谋羞,损了夫人又折兵。不过若娘是个聪明人,应该已经从小曼姿的遇害事件上,看明白了那个人的真面目,如今执意隐瞒,怕是以为自己已无回头路可走,不得不硬着脖子一条路走到黑。”
她顿了顿,轻言道:“旁观者清,朵朵看的清明,现在的你不过是身在迷局盲了双目,其实这世间路何止一条?若娘何不回过头看看,也许有人愿意为你点上一盏明灯也未可知啊?”
说了这会儿话,炭火的表面已烧出了一层层薄薄的灰贴覆表面,忽而,一道风吹过,吹的木炭猩红,盯久了,使人眼睛发涩。
不知过了多久,若娘缓缓懈了心神,淡淡道:“没想到姑娘小小年纪,却这般善于蛊惑人心?”
宋朵朵淡淡道:“若娘若觉得我是蛊惑就是蛊惑吧,不过我这个人爱憎分明,能让我浪费口舌去蛊惑的也没几个,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明白若娘你的苦衷。生逢乱世,女子大多活的艰辛,你一人撑起歌舞坊,逼着姑娘们苦练舞技,为的什么?不过就是为了让她们有一技傍身,尽量活出点尊严吗?”
这段话宋朵朵说的至诚至真,若娘听的也是心头一涩,为维持神色淡然,她使劲抠着手心。
宋朵朵沉yin片刻,默默道:“昨晚的炮仗声断断续续一时响到子时才消,我实在睡不着,便设身处地的站在了若娘的角度上想了想。假如我经营了一家歌舞坊,手里有一群漂亮可爱的姑娘,我也不指望她们能为我挣什么大钱,就想大家相互照应,活出一点体面。
可这时候来了个大官,羞辱我、诋毁我、压榨我的生意、欺负我的人,因为上缴的钱财太少,就逼迫我去做一些下作买卖,我若不从,他就拿姑娘的性命威胁我,这个时候,我该怎么办?”
宋朵朵的语气缓慢,稍稍停顿了片刻,叹道:“我发现,我竟然没有办法。我身份低贱如泥,违抗不了,又被他捏住了软肋,导致我事事忌惮、受人掣肘。所以我除了假意迎合,别无他法。”
苦涩的神情浮到若娘的脸上,她想说话,喉咙却像堵住了石头,压的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片刻的沉凝,她才终于张开了嘴:“姑娘还真是妙语莲花,听的奴家这心戚然悲切,如同切身体会了似得,可惜啊,奴家与姑娘口中的‘我’大不相同。因为奴家就是个良心狗肺之人!”
宋朵朵微微蹙眉,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