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不要抹了,你第一次约人家吃饭的时候就知道人家离婚了?”言欢问。
“对,他做的出来。”陈唯点了点头低声赞许。
“你学坏的速度真是rou眼可见!”程暄真想把他们俩都打一顿。
徐医生回来了,他们又恢复了礼貌。
喝完第一瓶酒,徐医生忽然说:“今天其实是我让程暄约你们来的,我有点冒昧,要是让你们觉得尴尬了,我也很抱歉。我就是有一些话,想告诉你们。这么多年了,没想到还能遇到你们。”
气氛忽然沉默,没有人说话,都不知道如何开始。
言欢觉得陈唯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在桌面下,没人看到。
“我记得您,我没有探视证,是您放我去病房的。”陈唯说。
“是她让我去接你的,不然我怎么会在那里等。”徐医生说,“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关系,你知道的,后来我看到你们在一起哭的样子,我知道,你们不是。我们这个科室每天都有人哭,但是我没有看到过比你们更复杂更强烈的感情。”
徐医生转向了程暄:“真抱歉那时候我没告诉你,我就是怕你误会,可是你还是误会了。因为我那时候觉得,你不相信我。我不敢告诉你我知道的所有事,不是我有意隐瞒什么,我怕你会受不了,我也是假装相信我开出的镇痛药真的管用。我知道隐瞒对你没用,我知道她睡着了你一直在看论文,我就想告诉你那些都是没有意义的,你不知道更好,你只要相信我就行了。”
程暄只是低着头,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见过很多这样的家属,他们一直自责,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可是你是我见过做的最好的丈夫,我看见过很多次你在停车场哭,但是走进病房的时候都一脸平静,陪着她,给她读书。所以我才一直记得你们,我想她有多幸福能得到这么多。那时候我工作也没几年,但是每天都很厌倦,不是因为死病人,是每天看着生离死别面前各种表演,觉得人性真的太糟糕了,那么多人活了一辈子,在骨rou至亲那里,都没有得到过什么真的感情,我们做的有什么意义呢?但是我看见你们那个样子,我想我做的也是有意义的事吧。后来我就留下来了,一直到现在,我觉得你们也改变我了吧,只是你们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后来你们会发生什么,我想她一定不想看见你们这样,她一定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好。有一次我路过她的病房,看到你去护士站了,她的意识已经很微弱,我就去陪了她一会儿,她对我她没有白活这一生。”
言欢觉得手被陈唯握的疼了,很疼,他都怕骨头被他捏断了,他知道他在努力抑制自己的失态,所以他也努力装作什么事都没有。
程暄忽然哭了,言欢明白,他的悲伤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减轻哪怕一点点。
他靠在徐医生肩头,哭的像个孩子。
他只是无能为力,爱别离。
他恨自己无能为力。
“对不起。”程暄哭着说。
陈唯喝掉了杯中的酒,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但是他没有哭出来。
言欢一直握着他的另一只手,他觉得那么安心。
有人爱别离,有人求不得。
人间有悲苦,凡人都无能为力,只是若还有善念,终会受上天垂怜。
那一刻到来之际,如果已经做好了准备,学会了珍惜,和自己和解,一切都还可以重新开始。
那些随风而逝的善良和美好,会有人在心中为她建造着纪念碑。
离别的时候程暄和徐医生挽上了手,看上去自然而然。
“我真没想过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鉴于我的专业,我希望你们都不要有什么医学上的事来麻烦我,不过有需要随时找我。”徐医生淡淡的说。
言欢以为陈唯会哭一场,可是没有,他们只是平静的散了一会儿步,手牵着手,没说什么话。
关于过去,其实没什么是非要解释清楚不可的,因为每一天都是新的了。
过去未逝,未来已来。
这世间最大的安慰,只是每个筋疲力尽的夜晚,可以和爱的人相拥而眠,清晨醒来,变成一个更好的自己。
晚上他们回家,屋里有些混乱,他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陈唯翻出了他那本相册。
他给言欢看那些照片,告诉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给他讲了很多回忆,好的那种。
他们相约明年合适的季节,开车穿越一次他生活过的地方。
后来他翻到最后一张照片,看了很久,这么多年他一直不敢直视,他给言欢读了照片后的诗。
如果我能让一颗心不再疼痛,
我就没有白活这一生;
如果我能把一个生命的忧烦减轻,
或让悲哀者变镇静,
或者帮助一只昏迷的知更鸟
重新返回它的巢中,
我就没有白活这一生。
——艾米丽·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