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她可有退兵之策,锦王也是一句话,“城内兵少将弱,守之计,不务战。”
最后逼问她为何非得杀了李继俨,即便那是个伪装的,也要等两国商议后再做处置。这母老虎就像一尊稳当当的沙海佛爷,笑眯眯地回道,“马贼入城,还好生供着等你我日后被参失职?”
总而言之,不战不和。可她又走出这一手陷极快极的杀招。人头一挂,脸色再一缓,邹士衍忽然拿她没了办法。
他手里有证词:花巷的歌伎,匠营的吴兆立,还有那个痴情才子、礼部员外郎范衡,他们的证词合起来能写万言书。加上李继俨这一死,邹士衍已经确定这位锦王的王位已经保不住了——无法,无天,无国,又无家。参上去,她可就等着乖乖就伏吧。
可消息送不出去,外面的人又进不来。朝廷显然在观望,北夏局势可有变化、兵力能支撑几天都不知道。他手里捏着的那道密旨都不敢抖出来——“如有二心,邹士衍可取而代之,西北诸路州皆听其令。”
文德殿里的那位帝王心术深不可测,临行一番交代再加一道密旨就让邹士衍涕泪齐下,发誓不负厚望。
但邹士衍怕了,这母老虎行事乖张,自己还在锦王府外着急等候时,那边就人头落地。她似乎压根不怕北夏人被激怒后卷土重来,也似乎不怕得罪朝廷落下罪名。李继俨能杀,他邹士衍岂非不能杀?想到这,他伸进匣子拿密旨的手又抽回来。
那就等,等到水落石出时。看赵宜芳还有多少斤两能抖擞。回去后的邹士衍咬着牙咽下一杯苦酒。
赵宜芳这辈子头一回真正地独当一面。以往她以为这四个字的意思是像祖母在战场上乾纲独断。现在才懂了祖母的难处:独当一面更多是悬崖撒手。
李素月的信是她的慰藉:城外保胜军分成多股sao扰北夏边寨,集英寨已经被焚。保胜军合镇戎军小部以敌军石漆为引,焚城外敌军辎重粮草大部。德顺军以追剿集英寨马匪为名亦出兵边寨。
不知道是谁如此大的魄力,将西北的保胜军、镇戎军和德顺军都搅进了战局。肃静的敌阵已经泄露出他们的胆怯:再这么耗下去,进无望,退有追兵。
所以,城头上多日的拉锯终于见了真章,沙海在威压之下能够喘息暂定了。
卢向春骂出了她心头的话,她笑着送走两位老小儿后就卧榻休息。不过心里还是不安定,才闭上眼一会儿,赵宜芳重睁眼,“谢师还在城楼?”
外间忙着起草奏章的离昧听言回道,“谢县令送走卢姑娘后就去了沙海书社,说是这些日子给孩子们的授课耽搁了。”谢蓬莱身上还兼着督学的责任,每旬都要去书社讲学。
赵宜芳不知道自己从安静的谢蓬莱汲取了多少勇气。黑云压阵时她是城头最耀眼的一抹白亮,惑言四起时她是最稳健的一道身影。修内攘外都少不了她,可想而知她踏入书社时会引起学子们多少惊叹欢喜。要谢蓬莱做泼妇是为难了她。
如果这场自北夏内乱而诱发的险困得以平靖,之后从京里飞来的清算之信又不知几何,人心祸乱不知几深,文德殿里看到奏章的那位堂叔又不知震怒如何……这些为难都会更难。谢蓬莱、离昧、云白鹭……这些人都会跟着自己踏入一条又一条的看似难归的路。
怪不得祖母要在济北避祸数年。壮志一时泯然,只为护着自己早些成人。
都把这些扔了不就行了?退避三舍,做个富家婆娘,守着此生挚爱过田园日子不好吗?何必如此要死要活?赵宜芳脑海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她轻握着拳头捶了下额头,只“嗯”了声后就翻身沉沉睡去。
谢蓬莱讲完了今日的《盐铁论》。辗转回城楼再探查一轮后才回到沙海城内,可她依旧没回家。进了书院后果然看到头陀空现又在院中烤着不知哪里抓来的野兔。
从书院内取了本《西北静边图说》后她就悄然坐在屋檐下,空现碾着胡椒,“难得见你得静片刻。再等会儿,这兔儿腿分你吃了。”
谢蓬莱其实从来静不下来,心里想的都是邹士衍等人对锦王的威逼劝和。哪怕沙海无事,日后来自朝廷的威逼断不会停。
“却忘了问你为何做了头陀。”谢蓬莱其实羡慕空现超脱于世,行脚诸国,酒rou不离身,心智却依然澄澈如初。
空现将胡椒沫细细洒在烤兔上,脸上泛着微笑,“先是为了逃情债,后就不知道为何了,但凭心而行。再后来,情债是哪一笔都记不太清楚。”
“什么是情债?”谢蓬莱低声琢磨着。
“头陀也不知了,现今我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空现看着谢蓬莱,“大约负了人心就是欠债。”
谢蓬莱笑了,“也是修行。”见手掌下不知何时沾了墨,她起身去院内水缸舀水洗手。将水面的薄冰捣碎,荡荡悠悠的水上现出自己的面容。这陌生的模样让谢蓬莱怔了下,对着水镜她理了理鬓上发丝。
“宛转蛾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她心里忽冒出这句诗。
她活不过空现的通透,却真真切切感知了沙海十几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