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匠营里的前辈,抑或远方的亲戚,或者是经年不见的好友。云白鹭猜了好几遍。只愁谢师还没回沙海,眼下她都没个人陪着喝酒絮叨。
晚上隔壁家似乎在待客,月娘便没有喊云白鹭吃饭。剩酒鬼一人醉醺醺地趴在炕上睡着。
白月当空时,一声推门声吓跑了树上的鸟雀。李素月擎着油灯,和那傍晚扯布做衣裳的女子进了云白鹭的房。
两人同时看向墙壁上的九棱霰雪枪。女子的胳膊抖了下,用力攥了拳头后走过去取下那杆枪。从怀里取出帕子后又仔细擦了枪头,再抹了几遍枪杆,才恋恋不舍地挂回原处。
低头见睡得死死的云白鹭,李素月道,“下午趁她出门,在水瓢里放了点药。没大碍,她这会儿压根听不见人说话。”
“灯借我。”女子拿过油灯再凑近了云白鹭的脸,而后退了一步,“不是因为这小畜生……”她忽然打住,“二十年了,说这个有什么用?”
李素月陪着她出门回家,快进门时,她问,“不去瞧瞧她?”
“瞧什么?都成一堆白骨了。”女子推开门,头也倔强地昂着,“当年临终前都没找我去看看,死了……死了我就更不会看了。我卢尽花从没负过白芷,祭她作甚?”
李素月了然地看着她,“何止没负过,谁听了她女儿被困蛮关,火急火燎地亲自出马带人去劫城?”
“我是看在阿谢的面子上。半两银子,她从没这么大方过。”谢蓬莱和她联络的信号一般分为十文和半两,半两银子意味此事特急。暗暗托人传达的书信上也是句句泣哭。卢尽花哼了声,“救出来的那玩意儿,我看着就来气。你瞧她哪里像阿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张嘴就是纨绔味道,算被她老子养废了。”
李素月替卢尽花倒了杯茶水,“你一见就甩了她四耳光?”凭着当年保胜军第二女将的手劲,怪不得云白鹭的脸肿了好几天。
“雌雄不辨,不敬长辈,代父承过,替阿芷教训,那四掌都师出有名。”卢尽花替白芷不甘,更是替自己,“要不是当年阿芷怀了那小畜生,我们就一同远走高飞了。”她喝干面前的茶,双眼眸光忽地一黯,“也不是。阿芷要是愿意和我走,也就不会尊了父命成亲。我哪儿有那本事?”说是不去看那摊白骨,提起白芷时卢尽花还是眼中含泪。
“小畜生可又寻你麻烦来着?”卢尽花早就听闻云白鹭提亲的事,不想再谈白芷,转而问李素月。
李素月摇头,“她……也曾有苦衷。并不是随心所欲地荒唐行事。”将云白鹭那时的考量一一道出后,卢尽花的脸色缓和了些,“心眼儿和她娘一样多。”
她想起云白鹭在西辽边境服了苦役两年,语气又软就了些,“从小锦衣玉食,吃尽了两年苦头才回来。阿谢为她费劲了心神,眼下怎么安置她却教人头疼。”
是拉进她的马贼帮,还是扔在医馆里潦度残生?这孩子身上瞧不见白芷那样的勃发心气。无志无才,一身嬉闹劲。“总不能……撺掇她和阿谢吧?”她瞥了眼李素月,见她眉头不觉聚起。
“谢姐姐?”李素月断然否认,“她不可能有那意思。”当年云白鹭在家由谢蓬莱授课时,每日上房揭瓦,捉弄谢师让她苦不堪言。再者谢蓬莱和云白鹭隔了层师生的关系,古板如她,绝不会打徒弟主意。
卢尽花看着李素月的眼神渐渐慈爱,这时才能让人瞧出她的大概年岁,“月娘,你才是最老实的孩子。”她伸了个懒腰,“阿谢可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近人情。早点休息吧,明儿有的忙。”
第26章
林幽水静的鹿滩亥时被惊起飞鸟无数,卢尽花和李素月驱马向北,但没料到云白鹭已经提前大半天到了,正在前头边打瞌睡边等着同样的交易。
到了叶羌河最狭窄的河段后李素月她们才勒马停下,仔细听了动静后卢尽花吹了声唿哨,河对岸也响应了声。
躺在树杈上的云白鹭早就睁开了眼。盯着前方两个黑影后心都跳了出来——就算只是背影,她也认得有一个人是月娘。何况对岸擎着数十火把靠拢的人将这两人围到中间,红光倒映着的就是月娘那张端然秀美的江南面孔。
江南女子在北疆叶羌河畔,背上一把弯刀,抽出后闪烁着冰冷淅索的光芒。他们低声商量了几句后就训练有素地分批散开。月娘和同行的那人轻车熟路地牵马入林,好巧不巧地选中了云白鹭栖息的树。
月娘轻轻抚摸五斗的鬃毛,“乖乖的。” 那畜牲非常灵性,听了月娘的话后就垂头不语。连忽响都没打一个。陪着月娘的那人亦是蒙面,一双眼睛被藻影般的睫毛挡住。云白鹭想起来那四巴掌,差点抽手拍自己的额头——早就该认出她。
再又一个时辰过去,北夏骑士和沙海匠营的人果然又碰了面。这回见了钱,“五千箭头,银五百。”十辆驴车应该是藏在辅城里早就准备好的。云白鹭又想给自己第二掌——怪不得她这些天从匠营里没看出异常。该是早就分批打造好送到了城外装车。
沙海这边领头的是吴兆立,暗听过几回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