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雨夜过后,萧衡焕便搬出了钟粹宫,直住进乾清宫来。从前萧衡烨肯与萧衡焕亲近,近身伺候的边宁都会为此喜悦宽慰,只有这一会,见帝王与定王殿下重归于好,眼神中却只有混杂着担忧与怅然。除却边宁以外,乾清宫近身伺候、知道那去蛊之事的宫人心中都是同样的想法:皇帝并非真心想和他重拾坠欢,只是熬不过身子里那一颗蛊。帝王至尊,却被人用那样的手段摆布,任谁知道了都是要唏嘘不已的。
宫人替帝王感伤不已,萧衡烨自己倒不觉得什么。先前他见不到这人,只觉得这人总是时不时闯进脑海里来,如今人在身旁,反倒不怎么想了,心境比从前更平静许多。至于床榻之上,自然也是欢愉的。萧衡焕从前便对他的身子了如指掌,这一次回到身边,伺候得更是用心,云前雨后,无一处不妥帖。
每日晨起,萧衡烨仍会去问顾飞鸾的消息,有时入了夜也会问,当着萧衡焕的面,并不避讳。一连半月过去,终于有一夜,萧衡焕把人抱进怀里,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打算放下他了么?”
萧衡烨凉凉地叹了口气,语调平静无波:“我这辈子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也再不能喜欢上第二个。若是连他也放下了,岂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听到这话,萧衡焕有如被毒蝎刺中了心脏一般,神色沉郁痛楚,连同抱着他的手都禁不住颤抖起来,半晌才哑着声道:“如若我能……替你拿了他来,你会高兴吗?”
萧衡烨微微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笑了一声:“怎么拿?杀了谢风?”随即摇摇头,“是了,你就是这样的做派,是我大惊小怪。”他从萧衡焕的怀抱里走出来,在坐榻上取了茶兀自饮着,又淡淡道:“谢风若是死了,他该有多难过。萧衡焕,你若当真喜欢了一个人,是舍不得他有半点难过的。”
萧衡焕只觉得心口那只毒蝎已然释出毒ye来,让他剧痛不已,偏偏动弹不得。他低下头,暗暗想到:他是对的,过去那些年里,他其实根本不曾懂得情爱,却一直妄想着萧衡烨能喜欢他。
只是事到如今,早已无可挽回。
看到萧衡焕立在原地,萧衡烨放下茶盏,忽而轻笑出声:“我仿佛记得,你曾经说在这个‘情’字之上你我都是一样,只是你比我稍好一些。可如今看来,却是我好一些。”他方才饮过热茶,唇齿间逸着温热茶香,可说出来的话却幽幽泛着凉意,“至少我喜欢的人……他过得那样欢喜。”
萧衡焕仍旧立在那里,不但手足僵硬,更说不出话来。他想要道歉,可萧衡烨说过,事到如今,道歉又有什么用?然后他忽而明白过来,为何那夜萧衡烨会说,他要他——痛彻心扉。
除却被这份痛楚折磨一生,他已什么都做不了了。
一月过后,萧衡焕以国事之名出孝,封平南将军,赴浙闵抗倭。大军挥师之前,帝王亲自在城门外为他践行,替他戴上头盔,整理徽带。萧衡焕低头看他,胸中自有千言万语,却仿佛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只低低道:“我这一去总有数月之久,你……多保重。”
“将军不必挂怀。”帝王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如若有朝一日朕驾鹤归西,一定命你殉葬。”
萧衡焕听到这话,终于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这一月来,萧衡烨寻常说话总似寒刀冰刃,要把他的心剜成千万块;如今这Yin毒的话出口,却仿佛再和煦不过的一缕春风吹进心里,五脏六腑都被他吹暖了。萧衡焕禁不住伸出手来将穿着龙袍的帝王抱进怀里。他脑中只绷着最后一根弦,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越过兄弟间那层亲密。
可是帝王在他怀里抬起头来,双手环上了他的肩,露出一个索吻的神情来。萧衡焕呼吸全然滞住,拼了命告诫自己眼前之人露出这般情态只是情蛊所致,待他回过神来必会懊悔……可萧衡烨用那样含情的目光看他,他屏息看了良久,脑中之弦终于全然崩落,认命似的闭上了双眼,如同忘却了彼此身后的文武百官与万千兵士一般,与他吻在一起。
这一幕自然惹得流言纷纷,连顾飞鸾都曾试探着来问。萧衡烨只淡淡道:“你连那些话本都不放在心上,我又怎么会在意那一点流言?”又道,“随他们怎么编排,也不会比实情更加不堪。”
半年过去,浙闵传来倭患平定的消息,说将军不日即将班师回朝。可两三日后却又有消息传来,说大军已由副将带领回京,但平南将军并未由近路归京,反而只身一人绕路南疆,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又过了十日才有密探暗报,说定王殿下之所以远绕南疆,是去见了一位南疆圣手,向其求取一件秘法。那圣手在族中威望颇高,又在高山上避世独居,起初不肯见人。定王竟不顾身份尊贵,执意在圣手隐居的山门前跪候,等了三日才终于见到那圣手。两人也不知谈了什么,总之到了最后,定王仍是求而不得、空手而归。下山之时,身旁随侍都看见定王神色苦闷,全无大获全胜之喜悦。一行人行至山脚,他不知为何却又笑了起来,回马对着山顶的方向高呼道:“多谢圣手大人!”如此种种,皆令人大惑不解。
萧衡烨却仿佛明白,他摇了摇头,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