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昔从经卷阁走出来,送去了拜天峰要的书,拎着苏攸攸买来的酒酿饼,走在回山的路上。
他的心中笼罩着一阵Yin霾,不明白上天为什么总是这样待他。
五岁那年,狼烟战火烧及边陲邦镇,村中家家柴粮匮乏,远处硝烟四起,没人敢出远门。
家中的米缸也见了底,母亲清晨整理好衣装,摸着他的脑袋说:“乖昔儿,等娘晚上回来,给你煲粟米汤。”
他懵懂地点头,看娘亲穿起最漂亮的一件衣裳。她走出家门,小小的影子回头朝他摆手,消失在视野之中。
顾昔守着空旷的小屋子,每天傍晚,邻居家的阿婶都会为他送来咸瓜汤。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喝,他每日都饿得无法,才捧着破碗狼吞虎咽。
他悄悄祈祷,娘亲明天就会回来,回来给他煲甜甜的粟米汤。
然而他等了许久,娘亲始终没有回来。突然有一天,村里的人们开始疯狂奔走,邻居家的阿婶提着包裹来接他:“走呀,小昔儿,婶子带你去找娘亲。”
“娘亲在哪里?”
“娘亲在前边,我们要去找她咯。”
顾昔跟着逃亡的乡亲们离开家乡,一路受着阿婶的照顾。只是,现在他连咸瓜汤也没有了,只有粗硬的干粮,就着河水咀嚼吞咽。
干粮吃完了,就去吃酸涩的野果充饥,他心想只要见到了娘亲就好了,娘亲会给他煲香喷喷的粟米汤。
人们终于到达了最近的城关。顾昔远远地站着,饿得两眼发晕,他看着许许多多的叔叔婶婶跪下磕头,一阵阵哭喊声嘹亮,可是城关的大门紧闭不开。
一辆四角翘天的轿子从后边摇摇晃晃驶过来,赶马的车夫和守卫说了什么,城门就拉开一条缝,人们突然蜂拥而上,想要趁机挤进城门,马车被拦在了最后头,守城的士兵厉声怒呵,舞弄着刀枪,人群之中嘶吼与惨叫迭起,顾昔害怕那些红色的血水,一头扎进了阿婶的怀里。
忽然,他被推了推肩膀,悄悄抬起了头,只见阿婶搂着他拦在了那辆马车跟前。
“老爷,老爷……您路过了行行好,赏点吃的吧!”
一书生模样的玉面青年掀开垂帘,露出轿子里挤坐在一起的男女老少:“我这儿养着五六个活人,你看不见吗?”
“这儿!这个孩子!孩子给您,求老爷赏点儿干粮吧!我们已经好几日没吃东西了!”
顾昔听懂了阿婶的意思,在束缚自己的两条胳膊之间努力挣扎,阿婶要把他卖掉换吃的,那他还怎么去找娘亲!
“有意思,讨我的干粮,还要给我再添置一只小饭桶?”青年抬手掩笑,如丝媚眼朝着顾昔瞥去:“多大的孩子?”
“五岁!五岁!”阿婶钳着顾昔,点头哈腰:“是学杂艺的好时候!”
顾昔拉扯着嗓子:“我不去!我不——学!我要找娘亲!”
“老爷您看,你看!是副好嗓子!”阿婶掐着顾昔的胳膊,疼得他大叫起来。
“这不是你的孩子。”青年玉指向外扫了扫,眼看就要合下垂帘。
“老爷!一块儿!一块儿干粮也好!这孩子爹娘走了,不会寻的!”
顾昔被阿婶扯着往那马车跟前送,圆滚滚的一双眼里蓄满泪花,在嫣红的眼眶里打转,他咬牙切齿地哭喊着:“我!不——去!”
阿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按着顾昔的脑袋磕起了头:“老爷!善人!发发慈悲吧!”
……
*
从前的事情,几时想来都还是心中刺痛。顾昔咬了一口松软的饼胚,酸淡酒香混着豆沙的鲜甜,心情似乎平复了一些,反倒有些豁达。
最糟不过是一死,他的命本来就是苟且偷生。与其为了报复自行了断,不如先活一番痛快。
顾昔其实万分惜命,为了怨恨搭上自己去陪葬,本就不值当,云之衍既不杀他,势必也是有所顾忌,既然谁都不愿死,那就没什么能拦着他随心所欲了。
他直接去了山后的黎明洞,云之衍闭关已有十日,音讯全无。且不说他被愚弄的怒火皆因云之衍而起,倘若云之衍在闭关时有个三长两短,连累自己也丢了性命,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顾昔敛眸并指聚力,翻掌凝成气诀,抬眼霎时周遭风起,吹得他束发飞扬。他一掌轰出,激得石洞周遭结界波澜尽显,淡金色的柔和护罩被震得粉碎。
吹开挡眼的碎发,手拎余下酒酿饼,顾昔足底生风百无禁忌,直接走进洞府之中。